年羹尧前脚刚出去,暖阁次间的棉帘便被挑开了来。
允祥一头薄汗地走出来,满腔郁结尽褪,带着一丝戏谑对胤禛笑道:
“四哥,这屋里头地龙烧得实在是热,听墙脚原来还真是个苦差事。”
“竟还好意思笑!”
胤禛抬头看他,冷哼一声:“十三弟可晓得我近日为何肝火旺了?咱们好言好语跟他商量,他还讲起买卖,还起价来了!”
允祥走到胤禛对面坐下:“皇上这般苦口婆心,依年羹尧那性子,怕是未必能全听得进去。”
“朕之前就在折子里跟他借禅机提过,他要是能参悟了,也就不会惹得连你都闭门告病了。”
允祥被说得赦然,严肃道:“臣弟明白皇上的难处,此人心太高,不宜久掌兵权。不如调别处安置,西北那边,可以再慢慢物色。”
胤禛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
“他是西北大捷的功臣,纵使心高气傲,朕也封了他品级爵位,在外人面前给足了脸面。
观看西北将士演练那天你不在,朕邀他同撵他坦然受之,这本也没什么。
可他带回来的那些将士,见朕只是一抬手,见他年大将军却要单膝下跪。
朕对他们下命,他们都要看年羹尧的脸色行事,年羹尧出声才敢执行。哼,估计他们都忘了,到底谁才是他们的主子?谁才是大清的皇帝!”
“这恐怕也怪不得将士们,年羹尧带兵森严,纪律严明,已经形成了服从的惯性。听闻年大将军只要说一句‘去手’,将士就得忍痛砍去自己的手臂。’”
听允祥这样说,胤禛脸色越来越黑。
“纪律严明是好事,但是他借此逾矩培植势力就不对了。朕实在不忿,略施小计,以借用他们到京畿各处交流,带新兵训练学习为由,把他的三千兵士留了下来。
如今他封官进爵,圣眷正隆,若非自己请辞,调到别处做督抚将军也不妥当。只能内调……”
说到此,胤禛忽然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允祥笑了起来:“十三弟若是肯天天同他共事,朕就下这个旨。”
允祥也讪笑起来,继而仰面长叹:“那恐怕将满城的秋梨都煮了汤,都不济事了。”
“那就只能盼他能抓住朕给他的改过机会,收收倨傲的性子和虚妄的大志,否则触犯了国法,朕也饶他不得。”
“那就看他能不能体会圣心,若是不能,设法把他明升暗降,徐徐剥掉他的兵权,虽然慢一些,也能使朝局稳定。”
允祥说完,两人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蓦地,胤禛突然出声,却已是转了话头:
“舅舅说二哥病得挺重的,朕想去送送,又怕连累他给朕行礼,你若是不忌讳,想到咸安宫看看,就派人提前知会那边看守一声便是。”
十三一怔,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胤禛一声轻叹:
“朕知道你的性子,只是单纯兄弟情义。你若执意想去,朕还能拦着你不成……”
允祥跪地行了一礼:“多谢四哥体谅。”
“正好你也问问二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能满足的朕尽量满足。”
允祥心中一震,恭声应道:“臣弟遵旨。”
“去吧。”
胤禛一脸疲惫地挥了挥手:“路上小心些,雪大路滑别摔了。”
“臣弟告退。”胤祥再次行礼,转身退出了暖阁。
走出养心殿,风雪迎面扑来,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胤祥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走到宫门口,吩咐随从备车。
终于,马车停在了咸安宫门前。胤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咸安宫的宫门紧闭着,朱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木头纹理。宫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见允祥来了,立刻躬身行礼。
“奴才给怡亲王请安。”
允祥点了点头,沉声道:“开门。”
里面弘皙听到声音,带着几个成年的弟弟迎了出来,向允祥请安。
允祥点了点头,在弘皙引领下向里走去,走到二进的门口,看着屋檐下的大块冰琉璃,突然顿住了脚步。
“弘皙,你记不记得,圣祖爷殡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
允祥突然的感叹,听得弘皙一愣,忙应道:“正是,十三叔屋里请,里面还暖和些。”
待允祥进了屋,脱去大氅,弘皙又低声道:“十三叔,您先稍后,我去看看阿玛醒了没,您来的事情,侄儿还没跟他讲。”
“为何?”
“从圣祖把他关在这,阿玛十几年没见外人了,前一阵隆中堂奉旨前来,提前告诉了,吓得几天几夜不敢合眼……”弘皙说着,流下泪来,又忙用袖子擦拭了。
“那你便同他说,我是自己要过来看他的。”
允祥见弘皙进内室待了一会,才出里间掀帘相邀,便跨步跟了过去,里间光线不及外间,允祥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床上的人。
只见躺在床上的人,身形消瘦,曾经丰腴英俊的脸颊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几近脱相。
他的头发花白,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看着床上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允祥几乎辨不出来这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贵为太子的胤礽。
岁月和病痛,竟将一个人折磨成了这副模样?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允礽的眼神浑浊,带着几分迷茫,盯着允祥看了许久,才有些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十……十三弟?”
允礽声音虚弱,但仍伸出手抓住正要趋前说话的弘皙,拼着全身气力,想要翻下床来。
“阿玛!十三叔是自己来看您的,不是钦使!”弘皙忙从侧面抱住他的身子,替他抚胸揉背,使其安稳。
胤礽明白过来,不再挣扎,只喘着粗气,艰难苦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咳咳……让十三弟见笑了。”
允祥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弟给二哥请安。”
说完就要走近去窗边坐下,却见外头有人搬了一把太师椅进来,放在床尾老远的地方。
小太监见允祥疑惑不解,连磕了三个头道:“王爷恕奴才多嘴,主事来传大人话时,说王爷的贵体最是要紧,还请您探病时,稍坐得远些,别过了病气。”
“他们是奉了旨的么?”
“似乎……没有。”
“那就不劳费心了。给他讲,是哪个大人说的,叫他自己来找我说。”
允祥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那太监登时身子一弯,诺诺而退。
允祥把凳子靠近了些,握住了胤礽枯瘦的手。胤礽的手冰凉,像一块寒冰,让胤祥不由得心头一紧。
“二哥气色比我想象中好些,静养一段,恐怕就能好起来。”
允礽摇了摇头,眼神望向殿外的风雪,带着几分悠远:“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
胤祥心中一震:“二哥……”
允礽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当年父皇废我,并非全是我的错,有朝堂势力的倾轧,也有兄弟们的算计……咳咳……
至于是哪些兄弟现在也都不重要了,我性子急,又骄纵惯了,做了许多错事,皇阿玛失望,也是应该的。就是可惜,连累了你……我记得你,早年身体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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