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深处的雾比别处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月光都穿不透。符一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青焰狐走在他身侧，赤红色的皮毛在雾中泛着微光，尾尖的噬魂焰舔舐着空气里的阴邪气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前面那座钟楼里。”符一低声道，指尖凝起淡青色的雷纹。他能感觉到，前方传来一股压抑的灵力波动，不算狂暴，却带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那是坂井幸子要找的缚灵，生前是位练气后期的修士，据说因没能护住宗门典籍，含恨而终，死后执念不散，化作缚灵盘踞在此，实力已隐隐摸到精怪级的门槛。
钟楼的铁门早已锈成废铁，被符一随手推开时，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大厅里积着厚厚的灰尘，中央的穹顶破了个大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照亮了悬浮在半空的一道虚影。
那缚灵穿着破烂的灰色道袍，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着红光，周身缠绕着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书页的残影在飘飞。听到动静，它缓缓转过头，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又是来收妖的？”
符一还没开口，身后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坂井幸子提着一盏纸灯笼走进来，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左眼的虹膜里，血色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那是变异阴阳眼全力运转的征兆。
“我不是来收你，是来跟你做笔交易。”幸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将灯笼放在地上，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抄本，“这是你当年没能护住的《玄真要诀》残卷，我从一位老修士那里求来的。”
缚灵的红光猛地一缩，周身的黑雾剧烈翻涌起来：“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知道你的执念。”幸子展开抄本，泛黄的纸页上，依稀能看到几行娟秀的字迹，“你不是想毁了它，是想守住它，对吗？只要你与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式神，我会带着这卷抄本，走遍天下寻找剩余的残篇，完成你未竟的心愿。”
缚灵沉默了，黑雾中的书页残影旋转得越来越快，像是在挣扎。过了许久，它才哑着嗓子问：“你知道契约的代价？”
“知道。”幸子左眼的血色光纹已经爬满了眼白，看着妖异而决绝，“终生唯一契约，祸福与共，生死相随。”
符一上前一步，将岩甲兽召了出来。青灰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岩甲兽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挡在幸子身侧，化作半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开始吧，我会护住你。”符一的声音沉稳，掌心的雷纹已凝聚成实质，“若它敢反悔，我当场打散它的灵体。”
幸子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左手按在胸口，右手举起那卷抄本。左眼的血色光纹骤然暴涨，一道猩红的光束从她眼中射出，直刺缚灵的眉心：“以阴阳眼为引，以残卷为契，缚灵听令——”
“契约·立！”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猩红光束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根血色丝线，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疯狂地缠向缚灵。缚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周身的黑雾瞬间膨胀，将血色丝线层层包裹，试图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吼！”黑雾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书页残影从雾中冲出，像锋利的刀片般射向幸子。
“青焰狐！”符一低喝一声。
青焰狐早已蓄势待发，噬魂焰猛地窜高丈许，在幸子身前燃起一道火墙。书页残影撞在火墙上，瞬间被烧成灰烬，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与此同时，岩甲兽的盾牌上亮起土黄色的灵光，将漏网的黑雾尽数挡在外面。
“你竟敢强行签订契约！”缚灵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它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有如此霸道的手段。黑雾中伸出一只由书页凝聚而成的巨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拍向幸子。
符一眼神一凝，雷链从指尖暴射而出，精准地缠上巨手的手腕。“给我停下！”他低吼一声，体内雷劲毫无保留地爆发，雷链上瞬间布满青紫色的电纹。
“滋啦——”
雷电与黑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巨手在雷光中剧烈颤抖，书页残片不断从上面剥落。缚灵吃痛，缩回巨手，却更加疯狂地催动黑雾，试图将血色丝线撑断。
幸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顺着血色丝线急速流失，而缚灵的灵体在丝线另一端疯狂挣扎，每一次挣扎，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切割她的识海。
“不能松……”幸子咬紧牙关，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左眼的血色光纹忽明忽暗，“你守护的不是典籍，是信念……我帮你完成它，你护我周全，这才是契约的意义！”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钟楼里狂暴的灵力乱流。缚灵的挣扎猛地一顿，黑雾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犹豫。
符一看准时机，雷链突然转向，不再硬拼，而是顺着黑雾的缝隙钻进去，将那卷《玄真要诀》残卷卷到半空。“你看清楚！”他将抄本对着缚灵展开，“这上面不仅有原文，还有她的批注，她是真的懂你！”
缚灵的目光落在抄本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有对功法的解读，有对残缺处的推测，甚至还有几行小字，写着“此等心法，当以守护为要，而非独占”。黑雾中的红光渐渐柔和下来，挣扎的力道也弱了许多。
血色丝线趁势收紧，如同扎根的藤蔓，深深刺入缚灵的灵体。幸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笑了——她能感觉到，缚灵的灵体正在与自己的灵力产生共鸣，那些冰冷的黑雾中，渐渐透出一丝温暖的波动。
“契约……成！”幸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猛地按在地面，一道血色阵法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缚灵和自己都笼罩其中。
阵法亮起的瞬间，缚灵的虚影开始淡化，周身的黑雾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眼神里的红光彻底消散，只剩下释然的平静。它对着幸子深深一揖，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顺着血色丝线钻进幸子左手的掌心，最终在她手腕上留下一个由书页纹路组成的契约印记。
血色光纹迅速从幸子眼中褪去，她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符一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她稳稳接住，发现她早已昏迷过去，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青焰狐，探她的灵力。”符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青焰狐凑近嗅了嗅，用脑袋蹭了蹭幸子的手背，发出低低的呜咽——那是灵力透支加上契约反噬的征兆。
符一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他小心翼翼地将幸子抱起，纸灯笼的光晕落在她手腕上的契约印记上，那印记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显然契约已经稳固。
“放心吧，你的执念，她会替你完成。”符一低头看了眼幸子掌心的印记，转身走出钟楼。青焰狐叼起纸灯笼跟在后面，钟楼里只剩下那卷《玄真要诀》残卷，静静地躺在灰尘里，仿佛终于卸下了百年的重负。
暗街的雾不知何时淡了些，月光落在积水里，映出破碎的影子。符一抱着幸子往前走，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的契约印记在微微发烫，那是缚灵的灵体在与她的灵力慢慢融合。
“好好睡一觉吧。”符一轻声说，“等你醒来，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青焰狐抬头看了看他怀里的幸子，又看了看前方隐约可见的灯火，尾尖的噬魂焰轻轻晃了晃，像是在为这场跨越生死的契约送上无声的祝福。暗街的风穿过巷弄，带着潮湿的气息，却不再像来时那般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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