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并非水声，而是某种无形的“规则弦音”，随着林风手腕那轻轻一抖，在寒潭深处、星纹鳟咬钩的刹那，于诸天法则的某个极其细微的层面荡漾开来。
这弦音凡人不可闻，仙神不可察，却让那尾已然将珍贵饵丸吞入口中的“鸿蒙星纹鳟”银灰色的灵体骤然僵硬！它那近乎通灵的本能疯狂示警，感到自己吞下的并非仅仅是蕴含无上道韵的饵食，更似咬住了一根贯穿万古、连接着不可言说存在的“因果之线”！
星纹鳟剧烈挣扎，周身星辰寂灭、时光凝滞的道韵沸腾般爆发，试图挣脱那看似普通、实则蕴含无上伟力的翠竹钓竿与鱼线。寒潭之水却仿佛化作了最坚韧的混沌胶质，层层叠叠缠绕束缚而来。它那足以令仙尊色变的穿梭时空之能，在此刻竟如陷泥沼，寸步难移！
林风稳坐藤椅，手腕稳如支撑天地的柱石，任凭那尾奇鱼在潭底掀起足以湮灭星辰的暗流（尽数被限制在潭水范围），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对他而言，钓起此鱼不过举手之劳，真正有趣的，是这挣扎的过程，是这生灵在绝望中迸发的、源自鸿蒙本源的星辰生灭道韵的精彩演绎。
然而，就在他准备欣赏这“收竿”前最后一幕挣扎时，眉梢却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并非因鱼，而是因“弦”。
方才他抖竿引动的那一丝规则弦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在穿透重重维度、掠过苍云大陆所在的下界星域时，与那三股刚刚被削弱误导的节点力量（秩序观测、混乱余波、终末回响），产生了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干涉”！
这干涉并非林风有意为之，纯属意外。就如同巨人轻轻跺脚，震动了地面，却不小心让几只正在附近搬运食物的蚂蚁，颠簸了一下。
可对那几只“蚂蚁”——韩立、李耳、叶尘而言，这“颠簸”却如同天倾地覆，将他们本就因节点力量扰动而激荡的命运轨迹，猛然推向更加狂暴的浪尖！
青岚宗，流云峰，听雨轩内。
云澜老祖刚以护山大阵强行遮蔽天机，隔绝了那淡金色“秩序观测”云纹的深度扫描，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大乘期修为催动护山大阵本不算难，但要对抗那源自天外、冰冷神圣、仿佛直指法则根源的“目光”，却让他神魂都感到阵阵撕裂般的压力。
“老祖，那究竟是……”韩立面色苍白，强忍着灵魂被“注视”后的余悸问道。
云澜老祖正要开口，忽然——
整个流云峰，不，是整个青岚宗护山大阵覆盖的范围，天地灵气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
并非地震，而是“道”的震动！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世界最底层法则的“弦颤”，瞬间扫过！这震颤微弱到炼气期弟子都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云澜老祖这等已开始触及法则的大乘修士而言，却不啻于耳边惊雷！
护山大阵的光幕在这“弦颤”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起了无数细密而玄奥的涟漪！更令云澜老祖骇然的是，那原本已被阵法强行隔断、正在缓缓消散的淡金色“秩序观测”云纹，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法则“弦颤”猛地“激活”、“共振”！
“嗡——！”
淡金云纹骤然亮起刺目光芒，其内部流转的秩序符文以超越之前十倍的速度疯狂运转！原本被阵法扭曲、误导的观测逻辑，在这意外的“弦颤”干涉下，竟出现了短暂的“逻辑清晰化”与“目标再锁定”！
一道比之前凝练、精准、冰冷无数倍的“秩序解析光束”，无视了阵法的层层遮蔽，如同手术刀般，瞬间再次穿透进来，笔直地照射在刚刚平息了体内印记异动的韩立身上！
韩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感觉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又被无数冰冷的、理性的“目光”从最微观的粒子层面彻底“剖开”、“审视”！他体内那先天水灵印记、修炼《先天一气导引篇》形成的精纯道基、甚至胸口那淡蓝胎记最深处的一丝微弱联系……所有秘密，在这加强版的“秩序解析”下，都如同透明般呈现！
“不——！”云澜老祖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不惜损耗本源，催动全身法力灌注大阵，同时一掌拍向那道解析光束，试图将其再度打散！
然而，这道被意外“弦颤”激活强化的光束，其本质已远超他这大乘期修士所能理解与对抗的范畴！他的掌力与阵法之力轰击上去，如同泥牛入海，未能撼动其分毫！
眼看韩立就要在这光束下被彻底“解析”、“归档”，甚至可能因其“高维印记”的特殊性，触发观测点更极端的“收容”或“净化”程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道冰冷的秩序解析光束，在即将完成对韩立核心秘密的最后“读取”时，光束内部流转的无数秩序符文，忽然齐齐一滞！
仿佛运行到最关键的逻辑节点时，突然遭遇了无法理解、无法处理的“信息乱流”或“逻辑死循环”。
光束剧烈闪烁了几下，其冰冷绝对的“理性”中，竟透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困惑”与“矛盾”？
下一刻，光束如同接触到了某种“禁忌”或“悖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骤然收缩、消散！连带着天空中的淡金云纹也瞬间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听雨轩内，劫后余生、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的韩立，以及面色惨白如纸、眼中残留着无尽骇然的云澜老祖。
发生了什么？
那恐怖的目光为何突然退去？
云澜老祖不知道，韩立更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在最后关头，韩立胸口那淡蓝色胎记，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有一声无声的叹息，或者一个微不足道的“否决”，自那印记最深处传来。
然后，危机便解除了。
南域，铁壁关上空。
文心散人正因李耳青石坠子净化混乱波动、引动下方兵卒顿悟的异象而心神震动，还没来得及细问，那股源自世界底层的微弱“弦颤”便已扫过。
这“弦颤”对文心散人这分神期修士影响不大，只是让他体内浩然正气微微一荡。
然而，对下方铁壁关内，那片刚刚被青石坠子净化、勉强恢复平静的校场，以及那枚潜伏在附近、被削弱误导的“吞噬之种”所泄露的混乱余波而言，这“弦颤”却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
“吼——！”
校场之中，那两名刚刚清醒、面露后怕的百夫长，眼中猛然再次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浓烈十倍的猩红血光！不仅是他俩，周围所有兵卒，甚至整个铁壁关内，凡是心中稍有戾气、杀意、贪婪之念的人，都在这一刻被无形中疯狂放大的混乱波动彻底引燃了心底最原始的暴虐！
“杀！！！”
校场瞬间化作血腥地狱，兵卒不分敌我，疯狂厮杀在一起！更可怕的是，这股疯狂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整个关城！市井骚乱，军民暴动，火光四起，惨叫与狂笑交织！
那枚“吞噬之种”的余波，在这意外“弦颤”的催化下，效果被暂时性地急剧放大，虽依旧受限于林风规则的事先扭曲（无法精准针对李耳等人，范围也限于铁壁关），但其引发的混乱与杀戮，已然滔天！
“不好！”文心散人脸色剧变，立刻祭出本命法宝——一支紫玉毛笔，凌空书写巨大的“镇”字与“静”字，试图以浩然正气镇压暴乱，安抚人心。
然而，那被催化放大的混乱波动异常顽固，文心散人的浩然正气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虽有效果，却难以瞬间平息整个关城的疯狂。
李耳立于竹简之上，看着下方瞬间化作修罗炼狱的铁壁关，清澈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悯与……更加执着的探求。他怀中的青石坠子再次变得滚烫，温润的青光竭力想要扩散，却似乎难以穿透下方那浓烈到实质的暴戾血气与混乱波动。
他忽然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血腥场面，而是回想起山巅划弧时，落叶为之稍驻的玄妙感应，回想起自己对“秩序”、“混乱”、“人心”、“道理”的种种思考。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对着下方疯狂混乱的铁壁关，缓缓地、极其认真地，再次划下了一道弧线。
这一次，没有落叶。
但当他指尖弧线划成的刹那——
“咚！”
一声仿佛来自人心最深处、又仿佛源自天地至理的无声“心跳”，在铁壁关每一个陷入疯狂的生灵灵魂中同时响起！
所有正在杀戮、破坏、嘶吼的人，动作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清晰的“理智”，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瞬间照亮了他们被暴虐充斥的心灵。他们看着手中的武器，看着身下的尸体与鲜血，看着同伴扭曲的面容，一股巨大的荒谬、悔恨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疯狂的喧嚣，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随后响起的、零星的、崩溃般的哭泣与呻吟。
混乱，被一道稚子无心划下的“理”之弧线，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文心散人执笔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下方这奇迹般的一幕，又猛地转头看向身边依旧闭目、脸色略显苍白的李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转世？！！
东域，妖兽山脉外围山谷。
叶尘刚刚从“终末”幻象的冲击中挣扎出来，对《幻云真经》的“幻”与“真”有了更深领悟，正暗自后怕与庆幸。
那源自世界底层的“弦颤”扫过。
对他而言，这“弦颤”本身并无特殊影响。
但对他所在山谷深处，那口刚刚平息了“衰亡共鸣”的寒潭，以及残留在潭水与周围环境中、极其微弱的“终末”道韵余波而言，这“弦颤”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本已脆弱的平衡点上！
“咔嚓——！”
寒潭中心的虚空，仿佛镜子般碎裂开一道细小的黑色缝隙！缝隙之中，并非空间乱流，而是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的“虚无”与“终结”气息！虽然这缝隙细小得如同发丝，瞬间便弥合消失，但其泄露出的那一丝真正的“终末”气息，却比之前那被弱化的“衰亡共鸣”恐怖了何止百倍！
叶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一丝泄露的“终末”气息擦身而过！
“嗤——！”
他左臂的衣袖瞬间化为飞灰，手臂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仿佛被岁月与死亡同时侵蚀过的灰白色痕迹。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死寂、万物终焉的意念，顺着这道痕迹，直接侵入他的神魂！
叶尘惨叫一声，抱着左臂跌倒在地，浑身冰冷，意识再次被拖入无尽的黑暗与终结幻象，这一次的幻象，更加真实，更加绝望！
怀中铜镜疯狂震颤，幻云真君的残念焦急示警：“小子！紧守灵台！这是真正的‘终末’擦伤！以你修为，沾之即死！快观想‘云幻’，以幻代真，骗过死意！”
叶尘牙关紧咬，七窍都开始渗出血丝，拼尽最后一丝清明，全力运转《幻云真经》，将自身神魂观想为一朵聚散无常、生灭不定的云霞，试图在“终末”的侵蚀下，维持一点“幻”的不灭。
这是一场生死时速的较量。他的意识在“终末”的黑暗与“云幻”的缥缈之间剧烈拉锯，每一次都仿佛在深渊边缘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侵入神魂的那一丝“终末”死意，似乎因为太过微弱，又或是被叶尘那坚韧到极致的求生意志与愈发纯熟的“云幻”观想所迷惑，竟缓缓地……退潮了。
叶尘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左臂的灰白痕迹依然存在，传来阵阵冰冷刺骨的疼痛，提醒着他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怖。
他看着寒潭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终末”本身的扭曲领悟。
葬神渊底。
林风手腕一抬，那尾挣扎到力竭的“鸿蒙星纹鳟”，终于被他提出了水面。
银灰色的灵体在离开寒潭的瞬间，便化作一团氤氲着星辰生灭道韵的璀璨光团，在他掌心缓缓旋转，美不胜收。
然而，林风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鱼上，而是掠过寒潭水面，看向那三处刚刚经历了剧变的下界光影。
“弦音无意，波澜自生。”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婉姨、破邪、砍爷的意念都充满了震撼与后怕。它们没想到，主人一次无心的抖竿收鱼，其引发的规则涟漪，竟差点让那三个孩子万劫不复！
“主人，他们……”婉姨的声音带着担忧。
“无妨。”林风收回目光，掌心一握，那团星纹鳟所化的道韵光团便没入他袖中，消失不见。
“经此一劫，”他重新将空钩抛入寒潭，动作流畅自然，“玉琢方成器，火炼始见金。”
“浪潮已至，且看……”
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渊底与下界的阻隔。
“谁人弄潮，谁人……覆舟。”
寒潭如镜，映照诸天微澜。
钓者依旧，静观风云变幻。
（第65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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