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脑子里长个肿瘤，就是老天爷给我这辈子荒唐事儿开的最后一张罚单。
我认。
我他妈的拿命来认。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张罚单，后面还他妈跟着一张，是连号的。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我妈，姥姥姥爷，老丈人，都被劝到外面的休息室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握着我手的小静。
她的手冰凉，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子反复捅。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
“你姐呢？小雅……她怎么没在？”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小静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她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姐……姐她在陪着妈，妈情绪不太好，我让她先过来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可我心里那股比查出肿瘤时更强烈的不祥预感，像潮水一样，怎么都压不下去。
我刚想再问点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哭声。
是我妈的声音。
那哭声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恐惧，像一根冰凉的针，瞬间扎穿了病房的门板，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的儿啊……我的闺女啊……这……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的血，瞬间就凉了。
我猛地看向小静，她也听见了，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墙还白。
“出事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字。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嗡嗡作响，随时都要断。
“小静，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姐到底在哪儿！”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小静慌了神，一边按住我，一边哭着说：“老公你别动，医生说你不能乱动……”
“我问你你姐呢！”
我吼了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病房的门被推开，我妈被人扶着站在门口，那张脸，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那是被恐惧彻底扭曲的一张脸，五官都错了位。
她的眼睛里，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种彻底的，被碾碎的绝望。
“妈……”
我一开口，声音就破了。
小静看着我妈，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往下淌，她拼命地摇头，嘴里语无伦次。
“没事儿……老公，没事儿……就是……就是妈她太担心你了，情绪有点激动……”
她在撒谎。
她们都在撒谎。
我看得出来。
她们越是想掩饰，那份恐惧就越是藏不住，像黑烟一样从她们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进了无底的深渊。
我不再问她们。
我颤抖着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我的手机。
我找到小雅的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光，照亮了我惨白的脸。
电话通了。
“嘟……嘟……嘟……”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脏上。
我祈祷。
我他妈的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虔诚地祈祷。
祈祷电话那头，传来小雅那熟悉的声音。
哪怕她骂我，怨我，都行。
电话，被接通了。
可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带着哭腔的，家里保姆的声音。
“喂……是……是先生吗？”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被一颗炸雷当头劈中。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开始旋转。
“小雅呢？”
我的声音，轻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我问你，太太呢！”
我又吼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保姆再也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嚎哭。
“先生……太太她……太太她开车来医院的路上……出车祸了！”
“正在……正在抢救……医生说……生死未卜……”
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彻底黑了。
我只看到眼前小静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我看到我妈被人扶着，直接瘫软下去的身体。
我看到护士尖叫着冲进来，看到心电监护仪上那刺眼的红光和刺耳的警报声。
这一切，都像一帧一帧的慢动作，被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最后，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嗡嗡”的，无尽的死寂。
我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疯狂旋转的黑色漩涡里。
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我的灵魂，全都被撕得粉碎。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他妈的以前总觉得这话就是句屁话。
现在我信了。
老天爷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这是要玩死我。
他这是要把我们家，连根拔起，给我家上个绝户坟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到极点的念头。
“这回行了，买一送一，我跟小雅可以组团去见阎王爷了。不知道那边收不收夫妻套餐，能不能给打个折？”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好像听到了我妈的哭喊声，就在病房门外。
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女人，这个在我爹死后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的女人，这个我发财后享尽了富贵，却依旧每天给我念叨要踏实的女人。
此刻，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听见“噗通”一声，她好像跪下了。
紧接着，是“啪啪”的，清脆的耳光声。
她在抽自己。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你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冲我这个老太婆来啊！”
“你别折磨我的孩子啊！求求你了！”
“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了啊！”
那一声声的哀求，一声声的磕头，像一把把钝刀，在我那被撕碎的灵魂上，一刀一刀地来回割。
我感觉自己在一个冰冷的，没有尽头的黑暗里，不停地下坠。
身体像是被撕裂，又像是被碾压，痛苦，却又麻木。
我嘴里无意识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我都认错了……我都改了……我他妈的真的知道错了……”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小雅……”
“我的小雅……”
【财务状况核算】
当前账户余额：501,910,625.50元
紧急支付小雅车祸抢救、手术押金：-1,000,000.00元
【当前账户余额：500,910,625.5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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