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独立师已移至咸阳以西的兴平地区。招兵工作悄然展开。
在武功县一个大集上,2旅的招兵点设在了关帝庙前。没有强拉,没有恐吓,只有几名老兵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子上。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排长声如洪钟:“老乡们!我们是中央军第八补充旅,从徐州战场退下来的!我们在台儿庄和鬼子拼过刺刀,在徐州外围炸过鬼子坦克!现在我们奉命西调休整,但抗日救国的仗还没打完!有血性的汉子,愿意跟我们一起打鬼子的,来这儿报名!每月军饷三块大洋,顿顿有馍,受伤了有医院,战死了家里有抚恤!我们不强求,全凭自愿!”
起初百姓们只是围观,窃窃私语。直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挤到前面,红着眼睛说:“我爹娘都被鬼子飞机炸死了……我报名!”
“好小子!”排长拍拍他的肩,“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王石头,十六……不,十八了!”
“说实话!”
“……十六。”
“十六也行!先当勤务兵,跟着老兵学!”排长大声道,“下一个!”
有人带头,场面渐渐热烈起来。有兄弟俩一起报名的,有读过几天私塾的青年询问“你们长官认不认字”的,还有几个背着大刀的猎户犹豫着上前打听“使惯了自己的家伙行不行”。
一天下来,仅这一个点就招到了八十多人。同样的场景在周边七八个县镇同时上演。
然而树大招风。第五日黄昏,西安行营的正式公文到了。
“……查第八补充旅转战有功,但抗战正值用人之际,该部休整已逾旬日。兹令:该旅即日起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二十八师,隶属第一战区西安行营直辖。所部限十日内开赴潼关以东,接防灵宝一线阵地。此令。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西安行营主任,蒋鼎文。”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所有军官的目光都投向陆铭凡。
“灵宝一线,”赵承业指着地图,声音发沉,“正面是日军华北方面军驻运城的第37师团。过去半年,那里已经填进去三个师,都是被打残后撤下来整补的。这是明摆着让我们去当炮灰,消耗我们的实力,然后他们再派中央军嫡系来收编残部。”
“师座,不能去啊!”赵虎吼道,“去了就是送死!咱们独立师的血,得流在值得的地方!”
陈昭明眉头紧锁:“可若公开抗命,便是违抗军令,行营有权以临阵脱逃、违抗上命为由,调兵围剿我们。届时,我们就是叛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铭凡身上。马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
良久,陆铭凡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命令,要接。但怎么执行,有学问。”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第一,以我陆铭凡个人名义,给西安行营回电:职部转战千里,伤亡过半,新兵未训,枪弹奇缺,仓促上阵恐误战机。恳请行营宽限一月,待补充兵员、整训完毕、弹药到位后,必当奋勇赴敌,以报党国。”
“这是缓兵之计。”赵承业点头。
“第二,”陆铭凡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十日后,我亲率一个团,号称‘先遣支队’,前往灵宝‘勘察地形、联络友军’。这个团,就用新兵为主,辅以少量老兵骨干。到了灵宝,我们‘积极布防’‘加固工事’,但绝不主动出击。同时,苏记者的报道要紧跟上去,重点写‘第八补充旅不顾疲惫,毅然赴前线接防’的悲壮。”
“第三,主力部队继续西进,但速度放缓。对外声称‘后续部队正在集结、领取装备’。招兵工作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大力度。我们要在一个月内,把总兵力扩充到两万五千人以上——人多,他们就不敢轻易动我们。”
“第四,”陆铭凡看向赵承业,“你亲自去一趟西安,面见行营参谋长及各处长官。该打点的打点,该陈情的陈情。告诉他们:我部愿接受改编为二十八师,也愿赴前线抗日,但请行营体谅我部实际情况,拨付三个月的粮饷、补充枪五千支、子弹五十万发、炮弹五百发。若行营能做到,我部即刻开拔;若做不到……那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承业眼中闪过精光:“我明白了。他们要的是收编的名义和让我们去消耗,绝不会真的给我们补充装备。我们提出他们做不到的条件,就有了拖延和交涉的余地。”
“正是。”陆铭凡环视众人,“诸位,这是我们在西安脚下必须过的一关。既要保持独立师的骨血,又不能公开决裂。分寸拿捏,关乎生死。各旅回去后,加紧整训,加强戒备。从今日起,所有军官不得擅离营地,所有往来电报必须经师部审查。”
“是!”众军官肃然领命。
众人散去后,陆铭凡独坐帐中。他展开父亲最新的密信,上面只有一行字:“药与枪已启运,望吾儿持重以待。家国重器,将至。”
他轻轻抚过这行字,将其凑近灯焰。纸页蜷曲、焦黑,化作几片灰烬飘落。
帐外寒风呼啸,远处咸阳古原上,独立师的营地篝火连绵,如一条蛰伏的巨龙。而东面,西安城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闪烁,那里有觥筹交错的宴会,有密室里交易的筹码,也有无数双盯着这支队伍的眼睛。
“想收编我们?”陆铭凡望着跳跃的灯焰,低声自语,“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他吹熄马灯,帐内陷入黑暗。只有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依然锐利如刀。
翌日清晨,兴平县城门外贴出了第八补充旅的《告三秦父老书》,字字铿锵:
“……倭寇肆虐,山河破碎。我部转战千里,血染征衣,今奉命暂驻西陲,整军经武。然抗敌之志未泯,救国之心尤炽。今公开招募有志青年,共赴国难。凡我中华儿郎,不分南北,无论贫富,但有热血,皆可持此身,执干戈,卫社稷!我等在此立誓:宁做战死鬼,不当亡国奴!驱除日寇,还我河山!”
告示前,人越聚越多。有老者抹泪,有青年攥拳,有妇人牵着半大孩子默默观看。
历史的洪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腾。而独立师,这支从血火中淬炼出来的队伍,正在这洪流中,倔强地寻找着自己的航道。
他们招兵买马,他们周旋应对,他们在夹缝中求生、壮大。
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场还在东方。在那里,黄河依旧咆哮,山河依旧沦陷。而终有一日,这面重新举起的战旗,将再次东指,带着积蓄已久的力量,刺向敌人的心脏。
苏晚在当日的战地日记中写道:
“西安在望,暗流汹涌。招兵布告贴出,应者如云,可见民心未死。然上峰一纸调令,欲驱疲师再赴死地。陆师长以缓兵之计应对,周旋于各方之间。此非怯战,乃存薪火。今夜观军营,新兵持木枪苦练突刺,老兵于篝火旁擦拭刀锋。那火光映照的脸庞,有稚嫩,有沧桑,但眼中皆有光。这光,是复仇之火,亦是希望之光。愿这光能穿透重重迷雾,照亮前路。毕竟,我们西行,是为了更好地东归。”
喜欢铁血重生:从淞沪到朝鲜的峥嵘岁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铁血重生:从淞沪到朝鲜的峥嵘岁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