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卿小朋友,小名安安,满月了。
曾经令商场对手胆寒、在意识迷宫中杀伐决断的陆寒洲先生,如今最熟练的技能是:单手冲泡温度精准的配方奶(尽管沈清辞母乳充足,但他坚持要掌握“后备技能”);在三秒内分辨女儿哭声的不同含义(饿了、困了、尿了、求抱);以及,用他那双握过枪、拆过弹、在键盘上敲击出复杂指令的手,无比灵巧地为女儿更换各种复杂结构的尿不湿,且保证绝对平整服帖,杜绝侧漏风险。
别墅里彻底变了样。原本冷硬简约的装修风格,被各种柔软的毯子、色彩明快的婴儿玩具、堆叠整齐的育儿书籍和随处可见的消毒湿巾所“侵蚀”。空气循环系统增加了额外的净化模块,确保pm2.5常年保持在个位数。恒温恒湿,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最大的变化,是陆寒洲本人。
那个习惯性拧着眉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前特种部队指挥官、现危机处理专家,如今眉宇间最常出现的是一种近乎傻气的柔和。他的衬衫口袋(如果当天穿有口袋的衣服)里,可能会揣着一块干净的棉纱口水巾;他的手机屏保,从复杂的加密界面换成了女儿睡着时粉嘟嘟的小脸特写;他的通话记录里,除了顾延舟、林琛和工作相关号码,最近频繁出现的是儿科医生、母婴用品送货员和沈清许(询问育儿经验)的来电。
清晨,通常是由安安细弱的、如同小猫叫醒服务般的哼唧声开启的。陆寒洲的睡眠依旧很浅,几乎在女儿发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就会醒来。他会立刻关闭自己这侧的床头灯(如果开着),然后像执行潜入任务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婴儿床边——那张婴儿床按照他的要求,紧挨着大床,并且经过了“防惊跳、防窒息、防一切潜在风险”的改装。
“安安,醒了?”他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还在安睡的沈清辞。动作却极其轻柔地将女儿抱起来,先检查尿不湿,确认干爽后,才会抱着她在房间里缓慢踱步,或者轻轻拍抚,直到小家伙重新安稳下来,或者明确表示“我饿了”。
如果是后者,他会先尝试用温奶器热好沈清辞提前挤出的母乳,如果时间不合适或存量不足,他那套精确到毫升和温度的冲奶技术便派上用场。喂奶时,他坐得笔直,手臂稳稳地托着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口吮吸,仿佛在观察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运行。偶尔奶瓶角度稍有偏差,他会立刻调整,那份专注度不亚于当年在狙击镜后锁定目标。
沈清辞醒来时,常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晨光微熹中,陆寒洲抱着女儿,背对着床,身形高大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笨拙。他的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冷硬,低头看着怀中女儿的嘴角,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很少见到的、纯粹的、毫无防备的笑意。
“我来吧。”她通常会轻声说,撑着坐起来。
“不用,你再睡会儿。”陆寒洲立刻转头,眼神示意她躺下,“昨晚你起来喂了两次。今天上午顾博士约了视频会议,你需要休息好。”
他的理由总是很“充分”,且不容反驳。沈清辞拗不过他,也确实疲惫,便靠在床头,看着他熟练地拍出奶嗝,然后给女儿换上一个干净的围兜,动作行云流水。
白天,如果沈清辞需要处理基金会的事务(她已逐步恢复部分工作,但大多转为线上),陆寒洲便会化身全职“奶爸”——如果“奶爸”的定义包括但不限于:研读最新的婴幼儿发育心理学论文、用表格记录安安的进食、睡眠、排泄数据并分析趋势、对着育儿App学习如何给女儿做被动操和抚触、以及,在安安清醒时,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给她“朗读”军事历史着作或最新的科技期刊摘要。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诺曼底登陆的战略佯动……”他一本正经地抱着女儿,对着她懵懂的大眼睛说道。
安安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
陆寒洲停顿,若有所思:“你对后勤保障线更感兴趣?好吧,那我们聊聊盟军的物资调配系统……”
在一旁视频会议间隙休息的沈清辞,听着这对父女的“对话”,忍俊不禁。她拍下照片,发给沈清许,附言:“你姐夫在给安安上军事历史启蒙课。”
沈清许秒回一连串大笑表情包:“姐夫这育儿路线……很硬核。”
当然,硬核奶爸也有抓瞎的时候。比如,安安毫无征兆地、震耳欲聋的哭闹,排除了所有常规需求后,陆寒洲会抱着她在房间里转圈,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无措,低声哄着:“安安,不哭,告诉爸爸哪里不舒服?是肠绞痛吗?爸爸给你揉揉……”手法却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
又比如,第一次给安安洗澡。尽管事先观看了无数遍教学视频,准备了所有工具,调试了水温,但当那个软绵绵、滑溜溜的小身体真的浸入水中时,陆寒洲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冒出汗珠,动作谨慎得像在拆解一枚极其不稳定的炸弹。反倒是沈清辞看不过去,接过主导权,他才松了口气,但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浴盆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夜晚,是最温馨的时刻。哄睡通常由两人一起完成。沈清辞抱着安安,哼唱那首陆寒洲熟悉的、没有歌词的安眠曲。陆寒洲则坐在旁边,大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柔和的夜灯下,沈清辞低垂的眼睫和女儿安宁的睡颜,构成陆寒洲眼中最无可替代的风景。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过往风暴的锐利棱角,才会彻底融化,只剩下全然的平和与满足。
偶尔,安安睡熟后,他们会有一小段属于自己的时间。靠在床头,低声交谈。话题不再是危机、阴谋或防御策略,而是女儿今天又学会了什么新表情,体重增长是否符合曲线,或者明天该尝试给她添加什么辅食。
“我今天发现,安安好像对我钥匙扣上的反光特别感兴趣。”陆寒洲说,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新奇。
“那是视觉追踪能力的发育。”沈清辞靠在他肩头,微笑,“顾博士说,可以多给她看些黑白卡或颜色鲜艳的玩具,刺激视觉发育。”
“好,我明天去准备。”陆寒洲立刻记下,随即又想到什么,“不过要确保玩具材质绝对安全,无小零件脱落风险。”
沈清辞无奈又暖心地看着他。他的偏执,从保护她,无缝衔接到了保护女儿身上,甚至变本加厉。但这份偏执,包裹在琐碎、平凡、甚至有些可笑的日常细节里,却成了她安全感最坚实的来源。
夜深人静,陆寒洲会起身,再次检查婴儿床的围栏,确认监控探头工作正常,调节好室温。然后回到床上,将沈清辞连同被子一起,轻轻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奶香的气息。
“今天辛苦吗?”他低声问。
“不辛苦。”沈清辞在他怀里摇头,找到最舒适的位置,“有你在,很安心。”
简单的对话,却道尽了所有。
曾经的偏执狂总裁,如今是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和老婆奴。他的世界,从广袤而危险的战场与商海,收缩、聚焦,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这栋别墅里,落在了妻子和女儿身边。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更深的珍惜与守护的本能,渗透在每一次冲泡奶粉的精准温度里,每一次更换尿布的熟练动作里,每一次凝视妻女睡颜的温柔目光里。
家庭日常,琐碎、重复,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但它真实、温暖,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和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对陆寒洲和沈清辞而言,这就是他们穿越所有黑暗与荆棘后,终于抵达的、最珍贵的应许之地。在这里,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战士,而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共同守护着他们小小世界的、平凡而伟大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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