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孕晚期的最后几周，双胎带来的负荷达到了顶峰。除了日益频繁的假性宫缩和呼吸短促，一个新的麻烦找上了沈清辞——下肢水肿，尤其是脚踝和脚背。
起初只是傍晚时分，感觉鞋子似乎紧了一些，脱下时能看到脚背上被袜子边缘勒出的浅浅痕迹，但晨起便会消退。沈清辞并未太在意，知道这是孕期常见现象。然而，随着孕周增加，水肿开始变得顽固。即便抬高双腿休息，那肿胀也消退得越来越慢，到了后来，几乎整日都能看到脚踝处明显的圆润隆起，皮肤被撑得发亮，用手指按下去，会留下一个缓慢回弹的小坑。
这不仅仅是外观上的变化。肿胀带来了持续的不适感，双脚仿佛套着无形的、沉重的沙袋，行走时有种陌生的笨拙和胀痛，往日合脚的软底鞋也穿不进去了，只能换上特制的、更加宽松柔软的孕妇鞋。夜里，那种沉甸甸的、微微发麻的感觉，偶尔还会干扰她本就脆弱的睡眠。
一天午后，沈清辞试图从躺椅上起身去拿杯水，脚落地时，一阵明显的胀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动作不由得顿了顿。这一幕刚好被进来查看的陆寒洲捕捉到。
“脚怎么了？”他立刻走近，目光锐利地扫向她的双脚。
“没什么，就是有点肿，走路不太得劲。”沈清辞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他担心过度。
陆寒洲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动作极其小心地托起她一只脚，褪去柔软的鞋袜。当看到她白皙脚踝处那明显的肿胀，脚背也圆鼓鼓的，皮肤紧绷发亮时，他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他的指腹极轻地在她脚踝侧边按了一下，那个小坑清晰地显现，然后缓慢地、不甘不愿地回弹。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脸色有些沉。他知道孕期水肿常见，尤其是双胎，但亲眼看到她的不适，感受到那皮肤下异常的压力，还是让他心里揪了一下。他轻轻将她的脚放回软垫上，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沈清辞以为他只是去看看情况，或者吩咐人准备什么。没想到，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几篇打开的专业文献和图示，身后还跟着周教授团队里那位负责她日常护理的资深护士。
“问过了，周教授说目前程度还在可控范围，但需要加强护理，促进回流。”陆寒洲言简意赅，像是在汇报工作，“护士会教你几个有效的腿部按摩手法，以后早晚各一次，我帮你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沈清辞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不用那么麻烦，让护士来就好，或者我自己……”
“我来。”陆寒洲打断她，语气坚决。他转向护士，“现在开始教吧。”
护士显然已经得到了指示，专业而细致地开始讲解和演示。如何从脚趾末端向心脏方向轻柔推按，以促进淋巴和血液循环；如何重点按压脚踝周围的几个穴位缓解肿胀；如何揉捏小腿肌肉，但需避开某些敏感区域；按摩时力道要轻柔、持续，最好配合温热敷和抬高下肢……
陆寒洲听得极其认真，目光紧盯着护士的手势，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这个角度对双胎子宫压迫有无影响”、“每次按压持续几秒最佳”、“配合哪种成分的按摩油更安全有效”。护士一一解答，心中暗叹这位陆先生的学习能力和细致程度。
演示完毕，护士留下适合孕妇用的、具有舒缓消肿功效的植物按摩油，便礼貌地离开了。陆寒洲去仔细洗净手，擦干，然后坐到了沈清辞脚边的矮凳上。
“可能会有点感觉，不舒服就告诉我。”他低声说，然后倒了适量的按摩油在掌心搓热。
他的大手再次托起她的脚，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仿佛那不是脚，而是一件易碎的玉器。他先用手掌整体包裹住她的脚，用体温温暖了片刻，然后按照刚才学到的手法，从圆润的脚趾开始，用拇指指腹极轻极缓地，向着脚踝方向一下下推按。
他的手法起初略显生涩，但很快便掌握了节奏和力度。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却能精准地控制着不让她感到疼痛，只有一种温和的、带着精油清香的按压感。他按摩得非常仔细，不放过每一个脚趾缝隙，每一个脚背的弧度，尤其是肿胀明显的脚踝周围，他会反复用指腹打圈轻揉，耐心得不可思议。
沈清辞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渐渐地，在那舒适而专业的按摩下，脚部的胀痛感确实得到了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的暖意。她靠在躺椅上，看着陆寒洲低垂的、无比专注的侧脸。他微微蹙着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脚上，仿佛正在处理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故障，或者审阅一份至关重要的合同条款。
一只脚按摩完，他用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去多余的油分，然后换另一只脚，重复同样细致的过程。接着是小腿，他避开膝盖后方，用掌心沿着小腿肌肉缓慢上推，力道均匀而持久。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二十分钟，他始终沉默而专注，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房间里弥漫着精油的淡香和一种宁静的氛围。
按摩结束后，他将她的双腿小心地抬高，垫在准备好的软枕上，促进血液回流。“感觉好点吗？”他这才抬头看她，问道。
“嗯，好多了，没那么胀了。”沈清辞由衷地说，看着他额角渗出的一点细密汗珠，伸手想替他擦，“累了吧？”
陆寒洲偏头躲过她的手，自己随手抹了一下。“不累。”他站起身，“以后每天早晚两次。白天坐着的时候，腿也要尽量垫高。饮食上再调整一下，盐分控制要更严格，高钾的食物可以适当增加。”
他又恢复了那种部署任务的语气，但沈清辞知道，这背后是他不容有失的守护。
从那以后，每日早晚的按摩成了雷打不动的例行事项。陆寒洲的手法越来越熟练，甚至能根据她当天水肿的程度和部位，微妙地调整力度和重点。有时他一边按摩，一边还会用平板电脑处理工作，或者听下属的语音汇报，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会分心或走样，仿佛那已经成了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水肿的困扰并未完全消失，孕晚期的身体总有各种不便。但每次当陆寒洲温热的手掌覆上她肿胀的脚踝，耐心地帮她缓解不适时，沈清辞就觉得，这些生理上的负担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那不只是简单的按摩，更是他无声的陪伴、全然的接纳，以及用最实际行动表达的心疼与爱护。
在肿胀的脚踝与温柔的手指之间，在精油的气息与他沉稳的呼吸之间，孕晚期最后这段沉重而忐忑的时光，被一种踏实而绵密的柔情所填充。她知道，无论身体如何变化，不适如何侵扰，始终有这样一双手，会稳稳地托住她，陪她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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