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房的榫卯严丝合缝,名字的清单日益绵长,所有可见的物质与流程准备都在陆寒洲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然而,沈清辞心中那抹偶尔浮现的、无形无质的阴翳,却并非详尽的清单或周全的预案所能完全驱散。
随着预产期日益临近,身体负担达到顶峰,沈清辞虽然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深埋的、关于分娩过程本身、关于能否胜任母亲角色、关于未来生活彻底改变的隐忧,仍在夜深人静或独自沉思时,悄然探出头来。
她并非不坚强,也并非对陆寒洲的支持有丝毫怀疑。恰恰是因为深知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极尽稳妥,她更不愿让自己的情绪成为额外的负担,许多细微的忐忑便习惯性地自我消化,只偶尔在眉眼间泄露出些许端倪。
但陆寒洲是何等敏锐的人。他或许不擅甜言蜜语,却对她情绪波动的捕捉精准如最先进的传感器。
那是一个深夜,沈清辞从一段混乱的梦境中惊醒。梦里,她被无尽的宫缩疼痛追逐,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怀中抱着看不清面容的婴儿,柔软脆弱得让她不敢用力,又担心失手滑落;周围人影绰绰,声音嘈杂,唯独不见陆寒洲…… 她猛地睁开眼,心跳如鼓,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身侧,陆寒洲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卧室只有一盏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侧过身,手臂轻轻环过她,温热的手掌抚上她汗湿的额角,指腹缓缓擦去冷汗,另一只手则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沉稳。
沈清辞靠向他,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详细描述梦境的凌乱。“就是……有点乱。”她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
陆寒洲静静拥着她,没有立刻说“别怕”或“没事”这类空洞的安慰。他只是让她靠着,手掌有节奏地轻抚她的后背,直到感觉到她过快的心跳逐渐平复,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根据周教授团队的最新评估,你和宝宝们的所有指标都在最优区间。我们选择的医院和医疗团队,处理各种情况的预案演练上个月已更新至第三版。家庭产房的设备调试本周已完成最终核查。”
他没有直接否定她的恐惧,而是用事实陈述他们已构筑的坚固防线。
沈清辞听着他平稳的叙述,像在听一份可靠的安全报告,心绪奇异地安定了几分。她知道,这些冷冰冰的“事实”背后,是他耗费的无数心血和绝对不允许出错的决心。
“我知道,”她把脸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你都准备得很好。我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那个过程……还有以后,我能不能做好……”
“哪个过程?”陆寒洲问,语气是探讨问题般的平静,“是分娩的生理过程,还是成为母亲的角色转换?”
沈清辞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拆解她的焦虑。“都有吧。”她老实承认。
“关于分娩过程,”陆寒洲继续用他那分析数据的语调说,“疼痛是客观存在的生理反应,但它的意义在于迎接新生命。我们学习了呼吸法、放松技巧,也了解了各种有效的镇痛医疗选择。你的身体为此准备了九个月,它知道该怎么做。而我的职责,是确保医疗支持在最需要的时候以最有效的方式介入,同时,我会一直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顿了顿,“疼痛或许无法完全避免,但无助和失控感,我们可以最大程度降低。”
他从不避讳谈论疼痛,这种坦诚反而奇异地削减了未知带来的恐惧。他将“分娩”从一种模糊的、令人畏惧的体验,拆解成了可以应对的生理过程和可管理的医疗情境。
“至于成为母亲,”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抚着她后背的手也微微加重了力道,“这是一个需要学习和适应的新角色,就像我学习成为父亲一样。没有人生来就知道如何做父母。我们会犯错,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这很正常。”
他稍稍退开一点,在昏黄的光线下看着她有些怔忡的眼睛:“但我们的基础不同,清辞。我们不是毫无准备的年轻父母。我们有足够的资源获取最好的知识和帮助,有专业的团队支持,更有彼此。” 他的目光沉静而笃定,“你不需要独自面对任何问题。喂养、护理、夜醒、哭闹……所有你能想到的困难,我们都有预案,也有分担的机制。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你本身就是很好的‘材料’。你的耐心、坚韧、感知力,还有,”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柔的光,“你对生命的珍惜和爱,这些是成为好母亲最重要的内核。技术性的东西可以学,可以外包,但这些内核,你本来就拥有。”
沈清辞从未听过陆寒洲说这样“感性”的分析。他没有泛泛地夸赞“你会是个好妈妈”,而是具体地指出了她的特质,并将它们与“母亲角色”的核心要求联系起来。这比任何空洞的鼓励都更有力量。
“可是……如果我很累,有时候也会想有自己独处的时间,会不会很自私?”她抛出另一个深藏的顾虑。
“不会。”陆寒洲回答得毫不犹豫,“保留自我空间是维持身心健康和良好亲子关系的必要条件。产后你的恢复是首要任务。我已经规划了轮值护理方案,确保你每天有连续的不被打扰的睡眠时间,每周有固定的、完全由你自主支配的时段。母亲不是24小时无休的岗位,它是一个需要团队协作、并且保障关键成员可持续性的‘项目’。” 他又用了他的“项目”比喻,但在此刻听来,却如此踏实可靠。
沈清辞听着他条理分明的话语,那些盘旋心头的迷雾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了许多。他将她混沌的焦虑具体化、问题化,然后逐一给出了基于现实和逻辑的“解决方案”。他不是在敷衍安慰,而是在共同制定应对策略。
“你把这些……也都列入预案了?”她轻声问,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当然。”陆寒洲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她的发顶,“心理健康是整体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你的情绪和需求,一直是优先级最高的考量因素之一。”
沈清辞闭上眼,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那些关于疼痛、关于责任、关于失去自我的恐惧,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它们不再是无边无际、无法驾驭的巨兽。它们被陆寒洲用理性与规划,框定成了一个一个可以面对、可以处理、可以求助的具体情境。
“寒洲。”
“嗯。”
“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把我的恐惧……都‘预处理’了。”她喃喃道。
“尽可能。”他收紧手臂,“无法预处理的部分,我们一起实时处理。”
夜色深沉,窗外万籁俱寂。沈清辞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清晰有力的承诺中,再次沉入睡眠。这一次,无梦。
陆寒洲却清醒着,维持着拥抱的姿势,目光落在虚空。他知道,理性的分析与周全的准备只能构建安全网,无法完全替代亲身经历那些艰难时刻的情感冲击。他所能做的,就是让这张网足够牢固、足够贴近,让她在需要的时候,永远有地方可以依靠,有方向可以遵循,并且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心理准备,或许是最难量化、最难完全“准备”的一环。但它同样需要被正视、被讨论、被纳入规划。而他能给她的最强心理支撑,或许就是这份始终如一的、用行动书写的笃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且我们有办法。
夜色渐褪,天光将明。新的一天,他们离见到宝宝又近了一步,而内心的堡垒,也在一次次的坦诚交流与相互支撑中,愈发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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