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人被斩杀，陈到望着四散奔逃的人群，忽然想起曹铄在南阳时不战而收民心的场景。
他摸了摸胸前的白毦兵徽记，那羽毛上染着的，不知是逃民的血，还是刘备渐渐碎裂的招牌。
莱芜城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街巷，刘备站在城头，听着莒县方向隐约的哭喊声。
他摸出袖中曹铄的新政抄本，上面耕者有其田的字迹被他揉得发皱。
此刻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乱世，百姓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能捧在手心的一碗饭、一块地。
而他刘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当曹铄用《避屠歌》掀起民心海啸时，他手中的剑，已经砍不断那奔涌的人潮了。
下邳城州牧府，曹铄接过曹操使者递来的羊皮信笺，扫过逆子背盟等刺目字眼，指尖一扬便将信投入炭盆。
跳动的火苗中，字纹章蜷曲成灰，使者惊得后退半步，腰间剑柄与甲胄相撞发出脆响。
车儿退下。曹铄拂袖挥散烟雾，目光落在来使腰间的虎豹骑腰牌上——来者是曹纯，曹操帐下虎豹骑统帅，曾在濮阳之战中率精骑绕后击溃吕布。
胡车儿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主公，此人...
无妨。曹铄摆手示意，看着亲卫统领退至廊下，才转向曹纯：子和叔父远来辛苦。
曹纯望着炭盆中未燃尽的信笺残片，忽然想起数年前曹铄曾在他帐中翻看《孙子兵法》的模样。
你当真要与兄长为敌？曹纯脱口而出，却见曹铄眼神骤然冷冽。
叔父此来，是为说客？曹铄指尖叩击着案上的《徐州流民安置册》，册中五十万的朱砂数字刺得曹纯眼眶发疼。
兄长望你以曹氏基业为重，勿再煽动百姓。曹纯直视曹铄的眼睛，虎豹骑已屯驻泰山和琅琊郡边境，若你执意...
曹铄拍案而起，震得案头竹简滚落，徐州只问苍生。曹操若再以威吓百姓，休怪我断他粮道！
至于子和叔父手中的三千虎豹骑，我可是垂涎已久，你尽可前来。
曹纯望着少年眼底的锋芒，忽然想起曹操说起这个儿子时，常不自觉摩挲腰间的玉佩残片。
你可知，他低声道，兄长至今仍将你的《断亲书》藏在枕下？
那便让他记住，曹铄转身望向窗外的流民安置营，那里正有孩童追着风车奔跑，我曹铄要的不是做他的儿子，而是天下太平，如果他真有心，交出人口和土地，来徐州颐养天年。
曹纯被曹铄的话气得脸颊通红，他终于明白兄长曹操为何提起曹铄就是“逆子”二字了。
曹纯离开时，护城河冰面已完全消融，倒映着城头新换的字大旗。
曹纯摸着虎豹骑腰牌上的凹痕，忽然明白：有些裂痕，从曹操三屠徐州时就已种下，如今不过是长成了遮天蔽日的鸿沟。
短短十多日，琅琊郡涌入的流民突破五十万。
曹铄站在新落成的均田署前，看着百姓攥着木牌领取地契——牌上人均耕十亩，守一州的刻字还带着木香。
因摊丁入亩政策而不堪重负的世家大族，正将坡地和偏远良田低价抛售给官府，马均改良的龙骨水车昼夜运转，让干涸的山洼变成良田。
曹铄望着安置营中升起的炊烟，想起昨夜收到的《河北民生志》——袁绍治下大族兼并土地成风，百姓需缴纳人头税耕牛税房屋税等多重赋税。据说今年人头税多收一算（120钱\/人），理由竟然是河北大地去年粮食丰收。
传我命令，开放徐州北境，凡河北流民和青州流民前来，一律按新人户分地，免首年赋税。
陈宫怔住：主公是要与袁绍争夺百姓？
袁绍得河北，靠的是兵戈；我们争天下，靠的是饭勺。曹铄将一旁铜镜移在《徐州军制革新案》上，铜镜里映出他身后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的安民标语，待拿下荆州，待流民耕熟新田，这天下...该换个活法了。
曹操他们不在乎庶民百姓，我倒是想看看，离开他们口中的庶民和贱民，他们拿什么争夺天下？
远处，胡车儿正领着亲卫教流民孩童射箭，铜铃声混着孩童的笑声传来。
曹纯的马蹄声渐远，却在他心中激起微澜——或许曹操永远不会明白，当他在莱芜与刘备对峙时，真正的战场，早已在百姓的锄头下，在徐州源源不断的流民潮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建安四年三月，当曹操与刘备的大军在莱芜对峙时，河北大地正上演着枭雄末路的悲歌。
袁绍采纳沮授之计，命士兵昼夜挖掘地道，那蜿蜒的坑道如毒蛇般穿透易京城下的土层，直抵公孙瓒的核心营垒。
此时的易京已化作人间地狱：城内树皮被啃食殆尽，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公孙瓒为维系战力，强行搜走百姓最后一把粟米，老弱妇孺的哭声日夜回荡在城墙之间。
三月初十子夜，地道轰然贯通。
袁绍亲率甲士从地底涌出时，公孙瓒正在城楼煮食战马骨。
他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袁军，忽然想起十年前称霸幽州时的意气风发。竖子敢尔！他挥剑砍断帅旗，转身走入内城。
当袁绍登上内城时，只见公孙瓒的妻妾儿女陈尸于庭，鲜血在月光下凝成暗紫的霜。
这位曾让乌桓胆寒的白马将军，最终在熊熊火海中拔剑自刎，烈焰卷着浓烟直冲霄汉，仿佛要将他的野心与不甘一并焚尽。
至此，河北诸郡尽入袁绍囊中。
清点户籍时，沮授捧着《河北人口志》向袁绍贺喜：主公已控四州之地，治下百姓过千万，甲兵数十万，此诚霸王之基也！袁绍抚着腰间的玉珏大笑，声浪震得案头的金印微微晃动。
历史的车轮在血色中碾过：一边是公孙瓒的自焚，标志着旧军阀的落幕；一边是袁绍的崛起，宣告着新霸主的诞生。
但在这权力更迭的缝隙里，那些在战火中挣扎的百姓，却用脚在投票，走向那个承诺有饭吃的徐州。
正如曹操探子在密报中所写：袁绍得河北，靠的是刀枪；曹铄得民心，靠的是粥汤。而在这乱世之中，或许后者，才是真正的胜负手。
对于庶民百姓来说，那些所谓争夺天下的大志，不过是统治者强加给他们的，在乱世之中，他们只想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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