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司晨星使
那盏橘灯亮在黑暗里，像深秋傍晚最后一片不肯落的叶子。李凝阳说这光瞅着暖和，可暖得让人心慌。苏青黛的指尖扣在昆仑鉴边缘，没动。云渚觉得，提灯那人的影子，在古道青石上铺得长长的，长得不像影子，倒像条来接引的路。
铃声幽幽，橘光融融。
与紫微垣星空那冰冷、规整、充满压迫感的秩序银辉截然不同，这抹橘光温暖、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恍惚暖意，在这片被遗忘的古道废墟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珍贵。
光芒映照出提灯人的轮廓。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穿着朴素灰色星官常服、以同色布巾包着头发的女子。她面容算不得绝美，却十分清秀耐看，眉眼柔和，嘴角天生带着一丝浅浅的、仿佛看透世事又依旧温柔的弧度。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在橘色灯光的映衬下，瞳仁是一种极为少见的、沉淀的琥珀色，眸光沉静，无悲无喜，却又仿佛洞悉一切。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断裂带对面，一手提着那盏造型古朴、似乎是用某种暖玉雕琢而成的橘色灯笼，另一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平静地越过千丈虚空与狂暴的乱流，落在云渚三人身上，没有敌意，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了然，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如释重负。
双方隔着天堑，无声对峙了数息。
“星陨古道，废弃七万载。断龙渊前，已有三千年未闻人声。” 女子的声音响起，与她的人一般，清润柔和，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直接传入三人耳中，盖过了虚空乱流的呼啸。“瑶光殿下所言‘持星钥、怀仁心、历经星冢归来者’，可是三位？”
她知道瑶光！知道星钥！甚至知道“星冢”（星骸残响）！
云渚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上前一步，略一拱手：“晚辈云渚，受瑶光前辈遗泽指引，携星钥、仁心泪，自北冥、东荒、星冢一路至此。敢问尊驾是？”
女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依旧平和：“吾名司晨，掌紫微垣东天域‘曦光殿’时序、灯烛、晨昏录事，末流星官。亦是……瑶光殿下昔年点化、安置于此的……守灯人。” 她说“守灯人”三字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手中橘灯。
守灯人！瑶光留下的暗桩！而且竟是紫微垣体制内的一名星官，虽然听起来是末流闲职！
“曦光殿？没听过。”李凝阳嘀咕，但明显松了口气，敌意大减。
苏青黛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司晨星使。传闻紫微垣确有‘曦光’‘暮霭’二殿，司掌非战斗序列的星辰辉光与日夜交替的边角时序，位卑权轻，几被遗忘。没想到……”
“没想到瑶光殿下会将人安插在此等不起眼之处，更没想到，此人能安然存在至今，未被紫微帝君察觉。”司晨接过话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与己无关之事，“殿下深谋，以‘昏晓之息’掩我灵机，以‘末微之职’藏我行迹。三万年来，我于此地点亮‘曦光橘灯’，记录被帝君‘永恒昼光’秩序所忽略的晨昏阴影、星光余烬，亦在等待……灯谕所示之人。”
她提起橘灯，灯光 似乎随着她的心念微微荡漾。“此灯名‘曦’，灯油乃采集紫微帝星光芒无法照及的‘晨昏交界’时，万星逸散的微弱暖性星辉与生灵未醒之梦混炼而成。与帝君的‘绝对秩序之光’相逆，故能在此地存续，亦能……为诸位指引前路，暂时遮掩天机。”
原来如此！以“昏晓”“阴影”“余烬”这些秩序光芒下的“漏洞”或“副产品” 为力量源泉，藏身于最不起眼的角落，这确实是瑶光精妙而大胆的布局！
“司晨星使，”云渚正色道，“瑶光前辈言，需往紫微帝星，寻‘周天星斗大阵’核心阵图与‘秩序之锚’。前辈可知路径？眼前这断龙渊，又该如何渡过？”
司晨目光扫过那千丈断裂带与狂暴的乱流符文，轻轻摇头：
“此断龙渊，乃昔年殿下与墟皇陛下，为阻追兵，联手一击所留。残留的‘星殒’之力与‘玄黄’道韵，历经万古，与紫微垣的秩序之力交融异变，已成绝地。寻常之法，纵是真仙亦难强渡。”
她话锋一转，提起橘灯，灯光洒向前方虚空：“然，殿下既留我在此，自有渡渊之法。此法非力取，需缘、信、道，三者共鸣。”
“缘，即星钥与仁心泪，需确认正身。”
“信，即三位需信我，亦需信彼此，信此行之道。”
“道，”她目光再次落在云渚身上，琥珀色的眸子深邃，“需引路者，以‘迥异于此地秩序’之道韵，点燃‘曦灯’芯火，照见渊中隐藏的‘因果桥’。”
“因果桥？”李凝阳疑惑。
“是当年殿下与墟皇陛下斩出此渊时，刻意留下的一线‘因果’与‘可能’，以星殒玄黄之力混杂双方道血凝成，唯有心怀相同‘破序’之志，且道韵能与殿下、陛下残留道血共鸣者，方能引动、显化。此桥隐于虚无，不沾秩序，故能存于帝君眼下而不被察。”司晨解释道，随即看向云渚：
“云道友，你身负星钥，又得墟皇陛下玄黄道韵与瑶光殿下心灯传承，更兼……”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方才你于对岸，气息圆融自在，隐隐有超脱此间秩序束缚之感，此道韵，或可一试。”
她是在说云渚的“独有”之境！
云渚沉吟片刻，重重点头：“请星使指点，该如何做？”
司晨将手中“曦灯”轻轻向前一送，橘色灯笼竟无视空间距离，飘飘悠悠，穿过狂暴的乱流，安然悬停在了断龙渊的正上方，那最危险、能量最混乱的核心区域。灯笼光芒稳定，丝毫不受周围狂暴能量的影响**。
“请云道友，将一缕蕴含你独特道韵的心神，注入‘曦灯’。同时，默念瑶光殿下所传，引动墟皇道血的口诀。李道友、苏道友，请各以纯阳、太阴本源道韵，护持云道友左右，并……敞开心神，信此灯，信此道，信此行。” 司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古老的祭文。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
李凝阳低喝一声，残存的纯阳真火在体表燃起一层薄薄的、却炽热纯粹的火焰，站于云渚左侧。苏青黛默然，昆仑鉴月华流淌，清冷皎洁，如纱如雾，笼罩云渚右侧。
云渚闭目凝神，先将瑶光所传口诀在心中默念，引动心灯深处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墟皇龙血残留感应。随即，他摒弃杂念，不再刻意维持“平衡”或“独有”的概念，只是将自身最本真的、历经磨难与悟道后形成的、那份“包容自在、我道独行”的意境与信念，化作一道清澈而坚韧的心神之光，隔空遥遥“递”向那盏悬于绝渊之上的橘色“曦灯”**。
“嗡——！”
就在云渚心神触及“曦灯”灯焰的刹那！
橘色灯笼光芒大放！不再是温和的暖光，而是爆发出一种纯净、温暖、却充满不屈生命力的橘金色光辉，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刺破夜幕的第一缕晨曦！
光芒照射在下方狂暴混乱的断龙渊中。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肆虐的空间乱流、危险的破碎符文，在橘金色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同 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不，不是消融，而是显露出了被它们掩盖的、更深层的“真实”！
只见一道道 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的、不断在“星辉银”、“玄黄金”、“心灯白”三色之间流转的光线，自断龙渊两侧的石壁上，自虚无中，悄然浮现、延伸，彼此交织、勾连，最终，在橘金色“曦光”的照耀与“指引”下，于断龙渊上空，凝聚成一座 半透明、如梦似幻、仅容一人通过的纤细光桥！
桥身不断闪烁着三色流光，散发出与瑶光、墟皇同源，却又多了一丝“破而后立”、“因果纠缠”的奇异道韵。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无视下方依旧存在的危险（只是被光芒暂时压制），仿佛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绝望与希望的……因果之线。
“因果桥……真的出现了！”司晨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快！曦光只能暂时压制紊乱，照见桥梁。此桥存在时间有限，速速过桥！”
“走！”云渚当机立断，率先一步，踏上了那看似脆弱不堪的纤细光桥。
脚步落下的瞬间，桥身微微一沉，流光荡漾，却稳稳托住了他。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仿佛踏上的不是桥，而是一段被凝固的时光，一份沉重的承诺，一缕不灭的因果。
李凝阳与苏青黛紧随其后。
三人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行走在因果的缝隙间，沿着这座由瑶光与墟皇以巨大代价预留的“因果桥”，向着断龙渊对面，向着那盏温暖的橘灯，向着司晨星使，快速行去。
身后，橘金色“曦光”开始缓缓黯淡。下方被压制的乱流与符文，开始重新躁动。因果桥的光芒，也随着三人走过，开始从桥尾逐渐消散。
当三人终于踏足断龙渊对岸坚实的古道地面时，身后的因果桥恰好彻底消散。橘色“曦灯”光芒收敛，飘飘悠悠飞回司晨手中。断龙渊恢复原状，乱流依旧，符文森然，仿佛刚才那座奇迹之桥从未出现过。
“幸不辱命。”司晨接过灯笼，对三人微微欠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淡而温柔的弧度，但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与如释重负。“三万载守望，今日终见曦光照客来。三位，请随我来。曦光殿虽陋，尚可暂避风雨，亦有些许殿下旧物与如今紫微垣的情报，需告知诸位。”
她转身，提着那盏温暖的橘灯，向着古道更深处，那被遗忘的黑暗与阴影中走去。灯光晕开一圈小小的、温暖的光域，为她，也为身后的三人，照亮前路。
跟随着这抹在绝对秩序星空下顽强闪烁的“异色”微光，云渚三人知道，他们真正踏入了紫微帝君统治的核心疆域。而在这森严天庭的最边缘、最暗淡的角落，属于“变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完）
守灯人现，因果桥通！司晨星使揭晓瑶光深谋，以“曦光”橘灯藏身秩序阴影之下。云渚以“独有”之道点燃心灯，引动瑶光墟皇遗泽，显化因果之桥，渡过断龙渊天堑！初入紫微垣，暂得立足之地。曦光殿中，瑶光留下了怎样的后手与情报？司晨这三万载，又窥见了紫微垣多少秘密？在这遍布天罗地网的天庭核心，这缕微弱的“异色”曦光，能否指引他们找到破局关键？新的盟友，新的起点，更危险的潜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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