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夜袭清江浦
昭武三年，六月初三，夜。淮安府以南四十里，清江浦。
这地方，可是个顶要紧的所在。正好卡在大运河和淮河的交汇口，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历来就是南粮北运的咽喉要道。清廷占了这儿以后，也没闲着，把原先的漕运码头扩了又扩，修了好些个大粮仓，围上栅栏，建了望楼，派了兵守着，成了他们在江北一个顶重要的粮食囤积点和转运站。驻防的是绿营兵一个营，约莫五百来人，管带的姓刘，是个游击将军。
这天晚上，天公不作美，月亮星星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听见运河里的水哗啦啦地流，还有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吱吱呀呀地叫唤，叫得人心烦意乱。粮仓营地里，除了望楼上那豆大的灯笼光和几队巡夜兵丁手里气死风灯那点昏黄的光晕，再没半点亮光。守夜的清兵，大多抱着枪，靠着粮垛子打盹，偶尔有军官查哨的脚步声走过，才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一下。谁都觉着，这前线还在南边几十里外呢，这后方重地，能有什么事儿？
他们哪儿想得到，就在离营地不到二里地的一片芦苇荡里，正猫着一群索命的阎王。
水面上，几条蒙着黑布的小划子，像水鬼似的，悄无声息地靠了岸。船上下来二十几条黑影，个个身手矫健，穿着紧身水靠，脸上抹着泥巴，只露出一双在暗夜里精光四射的眼睛。腰里别着短刀、匕首，背上背着弩箭，还有几个拎着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家伙事——那是工兵用的火油罐和火药包。为首的是个精悍的汉子，叫陈黑子，是昭武新军里夜不收的把总，干的就是这钻营偷袭的勾当。
“都听好了！”陈黑子压低嗓子，声音像砂纸磨过，“目标，正前方的三号大仓，瞅见没？就那个望楼最高的！情报说，里头堆的都是今年新收的麦子！王二狗，带你的人，摸掉西边的哨兵！赵铁柱，你们组负责东边！剩下的人跟老子走！动作要快，动静要小！惊动了鞑子，老子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明白！”黑影们低声应和，随即像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散开，融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王二狗带着三个人，猫着腰，借着粮垛的阴影，摸到了营地西侧。两个清兵正靠在一起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王二狗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像豹子一样扑上去，一个捂嘴抹脖子，另一个同时下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两个清兵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边也传来了几声轻微的闷响，那是弩箭射入喉咙的声音。陈黑子亲自带的主力，已经摸到了三号大仓的墙根下。工兵老何熟练地检查着仓门的大锁，从怀里掏出一套奇形怪状的小钩子，插进锁眼，耳朵贴上去，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陈黑子一挥手，黑影们鱼贯而入。仓库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新麦的香气。老何迅速打开油布包，把几个黑乎乎的火油罐塞进麻袋缝隙里，接上了长长的药捻子。
“撤！”陈黑子低喝一声。
就在他们刚要退出仓库的当口，异变突起！一队本该在营地中央巡逻的清兵，不知怎的拐到了这边，正好撞见从东边撤回来的赵铁柱小组！
“什么人？！”清兵小头目惊得大喊一声，举起了灯笼。
“坏了！动手！”赵铁柱知道藏不住了，抬手就是一弩！那清兵小头目应声而倒。但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敌袭！有奸细！”凄厉的锣声和喊叫声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整个清军营地像被浇了沸水的蚂蚁窝，一下子炸开了锅！无数清兵从营房里涌出来，乱哄哄地叫喊着。
“他娘的！计划有变！强攻！”陈黑子眼见行踪暴露，把心一横，“点火！发信号！让接应的人上来！”
老何立刻点燃了药捻子。嗤嗤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信号箭！”陈黑子吼道。一个夜不收掏出弓弩，朝天上射出一支响箭，那尖利的呼啸声在夜空中传出去老远。
几乎是信号箭升空的同时，埋伏在营地外一里地芦苇丛里的昭武新军前锋营五百精锐，在旅帅黄功的亲自带领下，像出闸的猛虎，朝着清江浦营地发起了冲锋！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信号！
营地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点燃的药捻子很快引燃了火油，三号大仓率先冒起了浓烟，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其他仓库也被夜不收们趁机四处放火，整个粮仓区陷入一片火海！
清军游击刘将军衣衫不整地冲出来，看到四处火起，喊杀声由远及近，吓得魂飞魄散，连马都顾不上骑，带着几个亲兵就想往运河边上跑，打算乘船溜号。
可他刚跑到码头，就傻眼了。只见运河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几条明军的小型战船，船头的火炮正对着码头轰击！船上的水师陆战营士兵正嗷嗷叫着往岸上冲！这是王刚水师派来策应的一支偏师，专门堵后路的！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四下火起，清军彻底崩溃了。大部分跪地投降，少数顽抗的被当场格杀，那个刘游击想跳水逃跑，被一个眼尖的夜不收一弩箭射中大腿，成了俘虏。
战斗在天亮前基本结束。清江浦这个重要的粮仓，连同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全部落入了明军手中。此战，歼灭清军两百余人，俘获三百余（包括游击将军一名），缴获粮秣无算，自身伤亡微乎其微。
消息传回中军大帐，苏澜雪看着战报，脸上露出了北伐以来的第一次真正舒心的笑容。她立刻亲自起草捷报，派人快马飞送浦口行在。
几天后，捷报传到南京，首辅李岩下令将此捷报誊抄，张贴于南京各城门，并传檄四方。南京城顿时万众欢腾，“王师万胜”的呼喊声响彻云霄。这“夜袭清江浦”的胜利，虽然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它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和敌占区百姓的士气，也向清廷宣告：明军，不仅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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