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在厂卫生所那张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硬板床上躺了不到两个钟头,魂儿就像一块泡发了的海绵,慢慢吸回了身体里。
肩膀和脖子的疼痛还在,但更刺骨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以及……一种奇异的、灼热的亢奋。
我差点死了。这个认知让他后怕得又想尿裤子。但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我看见他了!我看清了那个杀手!我还知道盒子里有什么!这是他许大茂独一无二的筹码!
最初的惊恐退潮后,属于许大茂的精明算计开始重新占据高地。
他躺在病床上,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骨碌碌转动。这事太大了,专案组、保卫处、李厂长肯定都盯上了。
自己现在是关键证人,也是头号目标。危险,但也意味着机遇——天大的机遇!
直接说出一切?那太便宜保卫处和专案组了。功劳怎么算?自己这顿惊吓,这身伤,还有可能继续被追杀的风险,难道白挨了?不行,得把这筹码用足,用活。
一个计划在他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里迅速成型。
他故意呻吟着,在陈江河再次来询问时,表现得惊魂未定,语焉不详,只说那人个子不高,脸很脏,看不清,手劲极大,铁盒里有旧照片和一些碎纸片,具体是啥,当时太害怕,没看清。
他刻意模糊了杀手最关键的面部特征(实际上,他确实看清了对方那双眼角下垂、颧骨突出的瘦削脸型和左耳垂上一颗不小的黑痣),也隐去了自己对碎纸片上模糊数字的惊鸿一瞥。
但他“无意中”向负责看护他的一个年轻保卫员(他知道这小子嘴不严)透露:唉,当时真是命大,那人的脸我都差点贴上了,特征明显得很,要是让我再看见,准能认出来!还有那盒子里的东西,虽然没细看,但肯定不一般,不然人家能为了它杀人?
这话像长了翅膀,迅速在保卫处小范围,甚至通过某种隐秘渠道,传到了某些“关心”此事的人的耳朵里。
许大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放出风声:我许大茂看清了凶手,知道东西重要。这样,保卫处和专案组就得把他当宝贝供着,严密保护。
凶手那边,也必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正因如此,保卫力量才会更加不敢松懈。
而他许大茂,就安全地待在保护圈中心,成了风暴眼里的“定风珠”,只等着风浪过去,凭这“重大立功表现”和“英勇负伤”,稳稳收获果实。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案子破了,自己会不会被请去市里作报告?会不会上报纸?
标题他都想好了:《机智干部巧遇敌特,临危不惧保证据》……想到妙处,他嘴角忍不住抽搐,差点笑出声,又赶紧绷住,换上一副心有余悸的苦相。
然而,许大茂那点自以为是的算计,在真正的猎手和更为凶险的对手面前,幼稚得像孩童的把戏。
专案组孙组长接到李平安关于许大茂“透露”信息的汇报后,只冷冷说了句:他在给自己加护身符,但也成了最亮的靶子。凶手肯定已经知道他被认出来了,也知道他宣称记得铁盒内容。
接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凶手远遁,放弃这条线;要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在许大茂被严密保护起来、或者开口说出更多之前,让他永远闭嘴。
显然,以对方行事之狠绝和执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而且,他们未必需要直接冲击保卫严密的许大茂。
杀手是冲动的,但控制杀手的头脑是冷静的。李平安站在保卫处二楼的窗前,望着暮色渐沉的厂区,心中思忖。
许大茂这个‘饵’,我们得用,但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保护要做,网也要撒。
他下令,明面上,增派保卫员三班倒,寸步不离“保护”许大茂,就安排在保卫处后面一间有铁窗的闲置宿舍里,饮食专人检查送递。
暗地里,抽调精干便衣,对许大茂近期接触过的所有人,尤其是他“无意”透露信息后可能接触到的人,进行反向排查。
同时,针对苏秀兰那条线,监控再次升级,并开始对她三年来借阅记录中所有可能与工业、技术、密码相关的书籍进行梳理,看她除了《机械原理概论》,是否还接触过其他可能用于情报传递或训练的书籍。
许大茂被“请”到了保卫处后面的小屋。看着门口站岗的保卫员和窗户上的铁条,他起初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又得意起来:瞧这阵势,说明我重要啊!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起“特殊保护”,甚至开始挑剔饭菜不够精细,嚷嚷着肩膀疼需要更好的药。
他不知道,就在他抱怨伙食的时候,厂区另一个角落,那个伪装成清洁工的杀手,已经换上了一身半旧但整洁的蓝色工装,戴着一顶鸭舌帽,混在下班的人流中,低着头,慢慢走出了轧钢厂的大门。
他的左耳垂上,贴着一小块不起眼的肉色胶布。
他叫老刀,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冰冷、锋利、只为收割而存在。铁盒已经送走,但任务出现了致命的意外。
那个叫许大茂的蠢货,竟然看清了他的脸,还声称记得盒子里东西的样子。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漏洞。
直接去保卫处杀人?那是送死。老刀没那么蠢。他在等,等一个机会,或者等一个新的指令。
控制他的人,代号“掌柜”,绝不会允许许大茂这个活口和潜在的指认者存在。
掌柜会有办法的,也许,不需要他老刀再亲自出手。
果然,当晚,在一个用死信箱方式传递的指令中,老刀接到了新任务:暂避风头,停止在轧钢厂内的一切活动,监视许大茂保护点的外围情况,评估强攻或潜入的可能性。
同时,指令强调,会有人从其他方向施加压力,制造混乱,或许能创造出解决许大茂的机会。
其他方向?老刀咀嚼着这四个字。是苏秀兰那边?还是别的什么?
苏秀兰这几天过得如同走在刀尖上。图书馆里看似一切照旧,但她能感觉到那些看似无意扫过的目光,下班路上那辆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缓缓跟随的自行车,家门口暗处若隐若现的烟头光亮。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知道,自己暴露了,至少是被怀疑了。
哥哥的下落依旧成谜,而自己却成了别人手中的鱼饵,也可能是被抛弃的卒子。
这天傍晚,她下班回家,在胡同口买菜的功夫,一个低头捡菜叶的老太太,似乎无意中将一个揉皱的小纸团塞进了她的菜篮子里。
苏秀兰浑身一僵,强作镇定地回到家,锁上门,颤抖着手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明晚八点,老地方,最后的消息,关于你哥。
老地方?听雨茶楼?还是别的什么她与“那边”约定过的地方?苏秀兰的心狂跳起来。
最后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是终于要告诉她哥哥的下落,还是……最后一次利用她,或者彻底解决她?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手里攥着那张纸条,泪水无声地滑落。去,可能是陷阱,是死路。
不去,哥哥的消息可能永远石沉大海,而对方也可能因此认定她失去价值,进而灭口。
她该怎么办?向保护她的人报告?他们能信任吗?能救出哥哥吗?
巨大的痛苦和迷茫几乎将她吞噬。而她没有注意到,窗外不远处,一个伪装成修鞋匠的侦查员,正用望远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买菜时与那个老太太瞬间接触的异常,并立刻将情况上报。
专案组迅速锁定了那个塞纸条的老太太,发现她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收了点小钱的街头流浪者,对方只是让她把纸条塞给“穿灰列宁装、戴眼镜、从图书馆方向来的女人”,其他一概不知。
纸条上的字迹经过鉴定,是左手书写,无法比对。
对方在催动苏秀兰。孙组长判断,他们可能想利用苏秀兰引出什么,或者传递假消息干扰我们,甚至……把她也作为一次袭击的棋子或牺牲品。
明晚八点,‘老地方’,我们必须布控。但这次,要外松内紧,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李平安同意这个判断。但他更担心的是,对方此举,是否与许大茂那边有关?是在调虎离山,分散保卫和专案组的注意力,为对许大茂下手创造机会?还是另有图谋?
保卫许大茂的力量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苏秀兰这边的异动,李平安又暗中增调了两名可靠的好手,混在厂区夜班工人中,在许大茂所在小屋附近的关键点位潜伏。他自己也决定,明晚亲自在厂里坐镇。
夜幕再次降临,轧钢厂庞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匍匐,机器的轰鸣减弱,但并未停息,像一头巨兽沉缓的呼吸。
许大茂在小屋里,吃着保卫员送来的病号饭(特意加了鸡蛋),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再“不经意”地强调一下自己的重要性。
苏秀兰在家里,对着那张纸条瑟瑟发抖,彻夜难眠。
老刀潜伏在厂区外一处废弃的工棚里,像毒蛇一样等待着时机。
而更多的眼睛,隐藏在厂区内外各个角落,警惕地扫描着一切异常。
饵已放出,网已张开。一场围绕着许大茂的生死、苏秀兰的抉择、铁盒秘密的博弈,在沉寂的夜色下,进入最紧张的时刻。
凶手狗急跳墙的阴影,笼罩在轧钢厂上空,而猎手们的利箭,也已悄然上弦,瞄准了黑暗中最细微的动静。
风,似乎停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最令人窒息的平静。
许大茂那点可怜的算计,在这盘大棋中,微不足道。他的生死,苏秀兰的命运,乃至更多人的安全,都将取决于接下来十几个小时里,智慧、勇气与冷酷的较量。
厂区高耸的烟囱沉默地指向夜空,仿佛在等待一声注定要打破宁静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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