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剑开天门的三百年后。
洪荒的昼夜开始变得不同。
那些曾被天道枷锁束缚的建木枝叶,在挣脱桎梏后,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开来。它们不再只是向上生长,更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翠绿的光华如伞盖般覆盖了洪荒四分之一的天空。透过枝叶间隙洒落的星光,竟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润生机——那是蓝星反馈的太初之力,正通过建木年轮的转化,悄然融入洪荒的夜空。
然而,衰劫仍在继续。
枯萎斑纹虽已化为银白剑痕,但先天灵气退化的趋势并未停止。中小灵脉的枯竭速度甚至加快了些许,许多上古时代遗留的洞天福地开始出现“灵气空洞”,仿佛整个洪荒天地正在缓慢失血。
太初道宫主殿内,悬浮着一幅横跨百丈的立体星图。那是苏瑶以河图洛书为基,融合三百年观测推演,勾勒出的全新周天星辰图谱。
星图之上,代表传统三百六十五颗主星辰的光点大多黯淡,运转轨迹呈现出一种僵化的规律。而代表建木枝叶覆盖区域的光斑,却异常活跃,其中流转的灵机线路错综复杂,宛若活物的脉络。
“师姐,当真有把握么?”李潇潇凝视着星图上几处闪烁红光的节点——那是地脉淤塞、灵气凝滞的危兆。
苏瑶手持一枚由建木新叶炼制的青玉算筹,正在星图某处点下第七十二个标记。她眸光专注如深潭,声音却平静如常:“许师兄以剑道斩开的是枷锁,是道路。但要让这条路通畅,让洪荒避免坠入末法,需要的不是破,而是立——立一个新的循环,一个新的平衡。”
她转身,青丝间已染了几缕星辉似的银白:“三百年来,我踏遍洪荒四极八荒。东海归墟深处,星辰投影紊乱如麻;西昆仑祖脉,地气上行受阻;南明不死火山,火灵之力外泄成灾;北冥玄冰深渊,寒煞淤积千年不化……更不用说巫妖大战、不周山倒时撕裂的那些地脉暗伤。”
“这些创伤,旧的周天星斗大阵已无力修复。”苏瑶指尖轻划,星图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网络,“因为那个大阵,本就是建立在‘洪荒完整’的假设之上。可自开天以来,洪荒何曾真正完整过?龙凤劫、巫妖劫、封神劫……每一次大劫都在留下暗伤,天道与诸圣却只知修补表象,未治根本。”
李潇潇若有所思:“所以师姐要……重绘星图?”
“不止是星图。”苏瑶眸中泛起智慧的光芒,“我要重定阵眼,重塑灵气循环,让周天星斗大阵与建木根系、蓝星通道彻底联结。让洪荒能够通过建木,汲取蓝星反馈的太初之力来修复自身;也让蓝星能通过这个循环,获得更加稳定精纯的洪荒灵气滋养——这才是真正互利的双星共舞,而非单方面的索取或损耗。”
她顿了顿,轻声道:“这也是师尊当年种下建木时,就预见的路。只是那时时机未到,建木未长成,洪荒也未衰败到不得不变的绝境。”
李潇潇深吸一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造化之道,可润泽万物。”苏瑶指向星图上几处关键节点,“这些地脉交汇处,需要你的生机滋养,才能承受阵眼迁移时的冲击。另外——”
她展开一卷兽皮,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需要协调的各方势力:“此事非太初道宫一家可为。我需要万族助力。”
三日之后,建木之巅,万族大会。
这是自巫妖大劫落幕、人族兴起以来,洪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万族共议。参与者不只是妖族残部、巫族遗脉、人族三皇五帝代表,更有上古幸存至今的龙族、凤族、麒麟族长老,甚至还有一些隐世已久的先天神只化身。
苏瑶立于建木最高处的年轮秘境入口,身后是悬浮的新周天星图。她没有废话,直接展露天机:
“洪荒衰劫已至,先天灵气三千年内将退化为后天,五万年内地脉枯竭三成,十二万九千六百元会后,末法降临——届时,金仙之下皆成凡俗,大罗亦将沉睡,圣人道果蒙尘。”
一言出,满座皆惊。
“荒谬!”妖族残部中,白泽霍然起身,这位上古妖圣虽在大劫中重伤跌境,余威犹在,“周天星斗大阵尚在运转,天庭虽崩,星辰未黯,何来末法之说?”
“白泽前辈。”苏瑶平静看向他,“您可知,为何自巫妖战后,妖族再难出金仙?为何上古妖文蕴含的大道真意,今人难以领悟?”
她不等回答,指尖一点星图,妖族聚居的北俱芦洲区域顿时浮现出蛛网般的灵气空洞:“因为支撑妖族修行的太古星辰之力,早在不周山倒时,就随天柱崩塌而流失了三成本源。剩余七成,又被天道抽取维系洪荒稳定。如今的周天星斗,不过是空有其形的幻影——星辰依旧在,星力已近枯。”
白泽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他何尝不知妖族修行日益艰难,却只以为是天道压制,未曾想到竟是星辰本源枯竭!
“巫族亦然。”苏瑶转向以刑天为首的巫族代表,“不周山倒,地脉受损最重的便是依托大地之力的巫族。诸位是否感觉到,近千年来,纵是深处盘古殿,汲取的祖巫精血传承也越发稀薄?”
刑天沉默,无头的脖颈处战意翻腾,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叹息。他胸口的双目闭了闭,再睁开时已满是沧桑:“巫族……确实一年不如一年。新生巫儿,已难有上古战巫之躯。”
龙族长老敖广、凤族长老离朱、麒麟族长老墨玉,这些曾主宰洪荒的先天三族代表,也都面色凝重。他们族中的衰败,自己最清楚。
“所以,”苏瑶声音提高,清越如玉石相击,“今日请诸位来,不是为争执末法真伪,而是为寻找出路——一条万族共存、洪荒不衰的出路。”
她展开星图,光华大放:“我将重布周天星斗大阵,但阵眼需移至建木枝叶覆盖之处,借建木贯通两界之能,引蓝星太初之力为星辰注入新源。这需要——”
“妖族献出历代传承的星核图谱。”她看向白泽。
“巫族以大地血脉稳固迁移阵眼时的地脉震荡。”她看向刑天。
“龙族梳理四海灵脉,引导水元之力入新循环。”
“凤族镇守南明火山,平衡火灵,以免阴阳失调。”
“麒麟族踏勘洪荒地脉暗伤,标记所有淤塞节点。”
“人族……需举族之力,炼制三百六十五万枚镇符,布于洪荒每一处灵机节点。”
苏瑶一字一句,清晰坚定:“这不是一族一地之事,是洪荒存续之战。成,则循环重塑,衰劫延缓,万族皆得新生。败,则玉石俱焚,末法降临,纵是圣人亦难独善。”
沉默,长久的沉默。
然后,白泽第一个起身,这位上古妖圣深深看了苏瑶一眼:“妖族,愿献星核图谱。”
他取出九枚流转星辉的骨片,那是帝俊、太一陨落后,妖族保存至今的最后遗产:“但有个条件——新阵之中,需为妖族留一线星辰本源,不使我族传承断绝。”
“自然。”苏瑶郑重接过骨片,“新阵本就是要让万族传承皆有依托。”
刑天胸膛震动,发出战鼓般的声响:“巫族,可稳地脉。但巫族要一块不受天道侵扰的祖地,延续血脉。”
“建木根系所至,天道难侵。”苏瑶指向下方,“不周山残基方圆万里,可划为巫族新祖地。”
龙、凤、麒麟三族相继应允。人族代表,轩辕黄帝之魂亲自显化,承诺举全族之力炼制镇符。
至此,洪荒万族,在末法危机的阴影下,达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同盟。
接下来的百年,是洪荒从未有过的忙碌百年。
苏瑶踏星步斗,以河图洛书推演每一处新阵眼的位置。她走过东海归墟,在深渊边缘刻下第一个阵基,引来建木一根根系扎入虚空,贯通归墟与蓝星深海灵脉;她登临西昆仑之巅,说服西王母移开瑶池禁制,让第二根建木分枝在此舒展,接引周天星辰中最古老的几颗;她深入北冥,与鲲鹏论道三昼夜,终使这位上古妖师同意开放玄冰深渊,作为新阵的“阴眼”。
每一步都艰难,每一处都有阻力。旧有的天道法则在排斥这种改变,残存的劫气在阻挠地脉疏通,一些既得利益者暗中作祟。但万族同盟已成大势,更有许飞坐镇建木之巅,剑意威慑诸天——曾有三位隐世大罗试图破坏南明火山阵眼,被许飞一剑斩破道体,神魂镇压于建木年轮之下,警示后来者。
李潇潇的造化之道,在这百年中发挥到极致。她以金轮化雨,滋润干涸的地脉;以生机为线,缝合断裂的灵机网络。她甚至深入几个濒临崩溃的小洞天,以自身造化本源强行续命,为阵眼迁移争取时间。
而万族的协作,更展现出洪荒从未有过的生命力:
妖族残存的二十八星宿后裔,以血脉感应星辰,引导建木分枝精准对接星核;巫族十二脉各出一位大巫,以精血为引,将自身与地脉暂时融合,承受阵眼迁移时山河震动带来的反噬;龙族九子齐出,梳理四海八荒所有水脉,让灵气循环有了流动的载体;凤族五色分支轮流镇守南明,以涅盘之火净化淤积万年的火毒;麒麟踏遍洪荒每一寸土地,足印所过之处,地气升腾,暗伤显形。
人族,这个在万族中最年轻却最具创造力的种族,展现出惊人的潜力。三皇五帝传下符道真解,亿万人族修士日夜炼制镇符。从东海之滨到西极流沙,从北冥雪原到南海群岛,每一处灵机节点都有人族修士的身影。他们修为或许不高,但数量弥补了质量,亿万符印如繁星点亮洪荒,构成新阵最坚实的基座。
百年后的某一日。
苏瑶站在最后一个阵眼——不周山残基的最高处。这里曾是盘古脊柱所化,撑天立地的象征,如今只剩半截山体,孤独地矗立在洪荒中心。
她手中握着最后一枚阵眼核心——那是从建木年轮秘境中取出的,融合了第七道鸿蒙紫气与蓝星反馈之力的“太初源种”。
身后,许飞、李潇潇并肩而立。更远处,万族代表肃穆以待。
“三百六十四处阵眼已就位,只差此处。”苏瑶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可闻,“此处是洪荒地脉总枢,也是旧周天星斗大阵的核心。一旦置入新源种,旧阵将彻底瓦解,新阵将全面启动——没有回头路。”
她看向许飞:“师兄,剑道可能斩断旧阵最后的天道联系?”
许飞点头,太初剑无声出鞘半寸。
她看向李潇潇:“师妹,造化可能抚平地脉总枢变更时的洪荒震动?”
李潇潇展开造化金轮,身后浮现三千造化青莲虚影。
苏瑶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源种,缓缓按向不周山残基最深处的一道裂痕——
“阵起!”
同一瞬间,许飞拔剑!剑光如银河倒卷,斩向虚空深处那三千条连接旧阵与天道本源的法则锁链!
李潇潇金轮光芒大放,三千青莲扎根大地,以无边造化之力稳住了整个洪荒地脉的震颤!
苏瑶手中的源种没入山体,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轰——!!!”
整个洪荒,天旋地转!
所有生灵抬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天空中的星辰,那些亘古以来位置固定的三百六十五颗主星,同时开始移动!它们脱离了旧有的轨道,向着建木枝叶覆盖的区域缓缓靠拢,最终悬停在每一片建木叶片的尖端,星光与叶脉相连,星力与建木生机交融!
而建木自身,在这一刻爆发出贯通天地的翠绿光柱!光柱中,可见年轮虚影层层展开,每一圈年轮都映照出一颗星辰、一条地脉、一处阵眼。年轮转动,带动星辰运转、地脉搏动、灵气流转——整个洪荒的灵机循环,第一次被整合到一个统一的、活生生的系统之中!
昼夜开始加速交替!
白昼时,太阳星被建木一根金色分枝牵引,行经天穹的轨迹变得更加圆融饱满,阳光中融入了建木过滤后的太初生机;黑夜时,周天星辰围绕建木枝叶旋转,星光如雨洒落,每一缕星光都蕴含着修复地脉、滋养万物的柔和力量。
灵气潮汐出现了!
不再是过去散乱无序的灵气流动,而是形成了清晰的九转回流:自建木根系汲取蓝星反馈之力与洪荒地脉本源,上行至枝叶,与周天星辰之力融合,化为“太初星辰灵气”;这灵气随建木呼吸洒向洪荒,被万物吸收,沉淀转化,再随万灵吐纳回归天地,沿地脉回流至建木根系,完成一个循环——每一次循环,灵气就被纯化一分,蕴含的大道真意就浓厚一丝!
那些原本濒临枯竭的灵脉,开始重新焕发光泽;那些灵气空洞的洞天,重新充盈起清新的灵机;甚至连巫妖大战时留下的几处绝地,淤积的劫气都被新循环的灵气潮汐缓慢冲刷、净化。
万族代表感受着天地间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机,许多上古遗老热泪盈眶——他们感应到了,那种近乎开天之初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灵性道韵,正在回归!
阵成异象持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后,新的周天星斗大阵彻底稳固。建木枝叶与周天星辰的共鸣成为洪荒永恒的背景音,昼夜加速稳定在旧时的三倍——这意味着洪荒的时间流速悄然改变,修行悟道、灵植生长、地脉修复的效率都将大幅提升。
而最重要的变化是:先天灵气退化的趋势,第一次出现了逆转!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遥不可及,但至少,末法降临的时间被大大延缓了——从原本推算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元会,推迟到了至少三个量劫之后!而且,只要双星循环持续,建木不断生长,这个时间还可能继续延长!
苏瑶疲惫地坐倒在阵眼核心旁,青丝已尽成银白。这百年,她耗尽了心力。但看着头顶星辰与建木交相辉映的壮丽景象,她笑了。
许飞收剑归鞘,剑身上倒映着流转的星轨。他忽然开口:“师妹,这阵,可有名字?”
苏瑶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就叫它——‘太初周天寰宇阵’吧。以师尊之名,冠此新生。”
李潇潇收起造化金轮,走到苏瑶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以生机温暖:“师姐,我们做到了。”
“只是第一步。”苏瑶看向东方,那是蓝星的方向,“阵虽成,循环初定,但要让两个世界真正融为一体,让衰劫彻底逆转……路还很长。”
她顿了顿,声音低如呢喃:“但至少,我们证明了,洪荒的命运,可以不由天道独断,不由圣人操控,而由生活在这片天地中的每一个生灵——携手改写。”
不周山残基下,万族代表久久未散。
他们望着那株连通星辰、扎根大地的通天建木,望着那流转不息的新灵气循环,望着彼此眼中重燃的希望。
白泽化出原形,九尾舒展,仰天长啸,啸声中不再是妖族的悲凉,而是新生的激昂。
刑天以干戚击打胸膛,古老的战歌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为了厮杀,而是为了守护。
龙吟凤鸣,麒麟踏云,人族亿万万镇符同时发光,映照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万族共存的洪荒黎明。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建木年轮秘境深处。
那枚融合了第七道紫气的源种核心,悄然绽放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超越了当前洪荒维度理解的光芒。
光芒中,隐约映出白元超脱前最后的微笑。
闭环,正在向着真正的完美,螺旋上升。
末法暗流仍在,但洪荒已不再是随波逐流的孤舟。
它有了锚,有了帆,有了星辰指引的方向。
阵炼洪荒,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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