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华案尘埃落定后的第一个周一，陈砚刚到律所，就被一群记者围在了门口。话筒纷纷递到他面前，问题大多围绕“是否该追究原办案人员责任”——自从案件改判无罪后，本地论坛和社交媒体上，不少网友呼吁“严查当年办案人员，给受害者一个说法”，甚至有人扒出了原办案团队成员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引发了不小的舆论争议。
“陈律师，您认为当年办理李明华案的民警和检察官，是否应该承担法律责任？”一位记者率先提问，镜头紧紧对着陈砚的脸。
陈砚接过话筒，示意大家安静，语气平静却坚定：“错案的纠正，核心目标是还当事人清白，让正义得以实现，而不是单纯的‘追责’。我们首先要区分‘故意制造错案’和‘工作失误导致错案’——这两种情况，性质完全不同，处理方式也应有所区别。”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在办案过程中了解到的情况，当年的办案团队确实存在‘证据审核不严谨’‘未核实不在场证明’等问题，这属于工作失误。尤其是主办民警张警官，当年面临‘命案必破’的考核压力，在证据链存在瑕疵的情况下推进案件，更多是受限于当时的侦查条件和工作环境，而非主观故意陷害李明华。”
这番话一出，现场有些安静。另一位记者追问：“那您觉得，工作失误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了吗？这会不会让其他办案人员放松对证据的要求？”
“当然不是。”陈砚摇摇头，“责任追究是必要的，但应该遵循‘过罚相当’的原则。对于工作失误，更重要的是‘总结经验、完善流程’——比如建立‘重大案件证据复核制度’，避免单一办案人员主导证据审核；加强‘不在场证明核查’的标准化流程，确保每一份可能排除嫌疑的证据都不被遗漏。这些制度性的改进，比单纯处罚几个人，更能从根本上减少错案的发生。”
他举了个例子：“我们在调取案卷时，发现当年的年轻记录员小王，曾在工作笔记里标注‘李明华的工友证言未核实，建议补充调查’，但这条建议未被采纳。现在小王已经成长为刑侦支队的骨干，他主动联系我们，提供了当年的工作笔记，还在再审开庭时出庭作证，反思自己当年‘未能坚持意见’的问题。这种主动反思和改进，比单纯的追责更有价值。”
采访结束后，陈砚回到办公室，发现周明远正在等他。“你刚才在门口的发言，我都听到了。”周明远笑着说，“很理性，没有被舆论带偏。现在很多人觉得‘不追责就是不负责’，但其实，理性的追责观，才是推动司法进步的关键。”
陈砚点点头，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周明远：“这是我们团队整理的《李明华案错案成因分析报告》，里面详细分析了当年办案过程中的问题，以及对应的制度改进建议。我们准备把这份报告提交给市公安局和检察院，希望能为他们完善侦查和起诉流程提供参考。”
周明远翻看了几页，赞许地说：“做得好。这份报告没有指责谁，而是聚焦‘问题如何解决’，更容易被司法机关接受。我认识市公安局的王副局长，我帮你牵个线，下周我们一起去拜访他，把报告当面交给他。”
一周后，陈砚和周明远来到市公安局。王副局长听完他们的汇报，接过《错案成因分析报告》，语气诚恳：“感谢你们客观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李明华案后，我们内部也召开了反思会，确实发现了‘证据审核不严谨’‘考核机制不合理’等问题。你们提出的‘重大案件证据复核制度’，我们已经在试点推行——现在凡是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的案件，必须经过‘刑侦支队、法制科、检察院’三方联合复核证据，确保没有瑕疵。”
他还提到，针对张警官的处理：“张警官虽然已经退休，但我们还是找他谈话，让他参与错案反思会，分享当年的办案经历，提醒年轻民警‘重视证据链的完整性’。他也主动提出，愿意担任‘侦查业务顾问’，用自己的经验帮助年轻民警避免类似错误。”
离开公安局时，陈砚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一份报告或许不能立刻改变所有问题，但至少，他们的努力正在推动一些积极的改变——从“个案纠正”到“制度完善”，这才是错案纠正的深层价值。
当天下午，陈砚收到了张警官的电话。“小陈律师，谢谢你在记者面前替我说话。”张警官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十年，我心里一直不安，总觉得对不住李明华。现在案子平反了，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以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比如给年轻民警讲讲课，我随叫随到。”
陈砚笑着说：“张警官，您不用客气。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更多年轻民警从这个案子里吸取教训，减少错案的发生。这比什么都重要。”
挂了电话，陈砚打开电脑，看到本地法治公众号转载了他上午的采访，标题是《陈砚律师：错案纠正，不止于“追责”》。评论区里，网友的观点逐渐理性起来：“原来追责不是唯一的办法，完善制度更重要”“希望司法机关能真的吸取教训，别再让无辜的人受冤枉”“为陈律师的理性点赞，不被舆论裹挟，才能真正推动进步”。
傍晚时分，李明华给陈砚发来一条微信，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他和母亲坐在新买的沙发上，笑得很开心，茶几上摆着刚做好的番茄炒蛋。“陈律师，谢谢您。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追责的事，我妈说，只要我能好好生活，过去的事就不用再计较了。”
陈砚回复：“阿姨说得对。好好生活，就是对过去最好的告别，也是对未来最好的期待。”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陈砚心里暖暖的。他知道，错案的影响或许需要很久才能完全消除，但只要每个人都能理性看待过去，积极面向未来，就一定能走出阴影，迎接新的生活。而他和他的团队，也会继续在公益法律的道路上，推动更多制度完善，守护更多人的正义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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