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十六年秋,神都。秋风卷起枯叶,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比凛冬更肃杀的气息。席卷全球的罢工与游行,如同一场场高烧,让这个庞大的钢铁帝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内部的“病毒”侵袭。
永恒宫,天枢殿内,气氛压抑。新成立的“墨宣司”司长,正是那位昔日周旋于士族之间,如今已蜕变得干练而锐利的墨机姬姬长——诗音。
“帝君,这是近一个月来,全球舆论的走向分析。”诗音将一份厚厚的报告呈上,光幕随之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在抵抗组织发动的舆论反击下,原本对墨家帝国持支持或中立态度的地区,民意支持率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墨贼的暴行》——这部由抵抗组织秘密制作的纪录片,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全球引爆。影片用大量从墨安司叛逃者手中获得的、血淋淋的影像资料,揭露了帝国光鲜外衣下的黑暗:南洋种植园里被当成牲口一样压榨的土着劳工、美洲印加亡魂的悲鸣、非洲黄金海岸的奴隶贸易、以及帝国境内因“思想罪”而被送入矿场,最终无声无息消失的“异见者”。
一时间,墨家帝国从“文明的传播者”,变成了“带镣铐的施舍者”。“墨神”的光环,也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一群只会躲在阴沟里狂吠的败犬。”霍天生看着光幕上那些刺眼的画面,语气平淡,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他从未在乎过这些“代价”,但他在乎这些“代价”被公之于众后,对帝国统治产生的负面影响。
“笔杆子,有时候确实比枪杆子更麻烦。”他敲了敲桌子,“诗音,朕的墨宣司,就拿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吗?”
诗音躬身,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帝君,臣以为,辩解,是弱者的行为。我们不需要辩解,我们只需要……创造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真实’。”
“说下去。”
“臣请帝君恩准,调动巧工阁与墨文司的最顶尖人才,拍摄一部……属于我们自己的史诗。不叫《墨神的降临》,那太傲慢。就叫……《墨神的诞生》。”诗音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部影片,将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讲述一个出身寒微的青年,如何在乱世中挣扎,如何目睹苍生疾苦,最终又是如何以钢铁般的意志,披荆斩棘,为这片黑暗的大地,带来第一缕秩序之光的故事。”
“我们要将您塑造成一个有血有肉、会痛苦、会迷茫,但最终选择了背负起整个时代罪恶的‘人’。一个为了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的宏伟目标,而不惜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悲剧英雄。”
“至于那些所谓的‘暴行’,”诗音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我们会告诉观众,那是新世界诞生时,无可避免的阵痛。是斩断旧世界腐肉时,必须流的血。我们会让每一个观众都扪心自-问,如果能换来一个没有饥饿、没有战乱的未来,他们是否愿意,付出同样的代价?”
霍天生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轻笑。好一个诗音,她比自己想象的,更懂“人心”这件最复杂的武器。她要做的,不是否认罪恶,而是将罪恶,合理化,甚至……神圣化。
“准了。”霍天生挥了挥手,“朕给你最高的权限,最充足的预算。朕要这部电影,在三个月内,铺满全球的每一个角落。”
一场规模空前的文化造神运动,就此拉开序幕。墨宣司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帝国最顶尖的剧作家、画师、乐师,在“墨脑”的辅助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打造出了这部长达三个时辰的鸿篇巨制。
三个月后,《墨神的诞生》在全球同步上映。墨家利用其强大的商业网络,在各大行省和藩属国,建立了数千座能容纳千人的“光影院”。电影票价被定得极低,甚至对部分地区的贫民免费开放。
当那宏大的配乐响起,当霍天生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出现在巨大的光幕上时,世界,安静了。
观众们看到了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的穿越者,看到了他对旧世界腐朽的愤怒,看到了他建立墨家村时那最初的理想。他们看到了“墨恩司”让流民第一次领到工分时的热泪,看到了“神威炮”轰开旧时代城墙时的震撼,也看到了帝君在下令清洗旧族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苦与决绝。
电影的结尾,是年迈的霍天生,独自一人站在永恒宫的观星台上,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不夜的钢铁神都,他没有笑,眼中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孤独。一行字幕,缓缓浮现——“他为世界带来了光,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黑暗里。”
影片结束,影院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哭泣与掌声。
效果,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欧洲、非洲、美洲……无数原本对墨家帝国充满敌意的民众,在看完电影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们开始相信,那位东方的帝王,或许真的是一位背负着十字架的救世主。他的暴行,是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标。
“他给了我们工作和面包,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仁慈吗?”
“没有墨神,我们还在部落战争中相互残杀!”
“与永恒的和平相比,那些牺牲是值得的!”
舆论的风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逆转。全球抵抗组织的宣传,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的招募变得异常困难,甚至在一些地区,他们的成员被“自发”的民众扭送到了墨安司的据点。
墨家帝国的舆论优势,似乎在一夜之间,重新建立,并且前所未有的稳固。
然而,就在诗音向霍天生汇报这场辉煌的胜利,认为抵抗组织已是秋后蚂蚱时,一场更猛烈的舆论风暴,正在酝酿。
阿尔卑斯山,抵抗组织总部。
“他们赢了一局,但战争,才刚刚开始。”欧洲老人,代号“钟表匠”的组织领袖,看着手中的情报,眼神锐利。
“我们的《墨贼的暴行》,影响力正在减弱。民众……他们开始同情那个暴君了。”阿拉伯人,代号“弯刀”,语气中带着不甘。
“因为我们的故事,不够‘真实’。”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中传来。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的代号,是“铁钳”,正是那位曾在神都刺杀霍天生失败,被认为是陈安“鹰巢”最后余孽的男人。他,竟然没死。
“什么意思?”众人看向他。
“我们的纪录片,只有影像,没有‘证人’。”铁钳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而我,将为世界,带来第一位,也是最有分量的证人。”
半个月后,一部名为《逃离永恒宫》的短片,通过抵抗组织建立的秘密渠道,在全球范围内,如同病毒般疯狂传播。
影片的主角,是一位自称曾在永恒宫担任过贴身侍女的年轻女子。她没有露脸,声音经过了处理,但她所讲述的一切,却让所有看过的人,毛骨悚然。
她详细描述了帝君霍天生私下里那近乎变态的控制欲,描述了他如何将美貌的宫女当成试验品,测试各种新研发的药物;描述了他如何在观星台上,冷漠地看着光幕中因工程事故而死亡的劳工,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她甚至……还模仿了帝君在“永生计划”基因排斥反应发作时,皮肤上浮现出鳞片后,那种既恐惧又疯狂的扭曲表情。
最致命的,是影片的最后,她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枚沾着血迹的、淡金色的鳞片。
“这就是你们的‘神’,一个正在变成怪物的疯子!他追求的不是世界的和平,而是他个人的永生!他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他永恒的囚笼!”
如果说《墨贼的暴行》是控诉,那么《逃离永恒宫》就是一把直接插进帝国心脏的、淬了剧毒的匕首。
“永生计划”的副作用被曝光,霍天生“人”的形象开始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私、冷酷、甚至非人的“怪物”形象。
恐慌,真正的恐慌,第一次在帝国境内蔓延。民众开始怀疑,他们信奉的,究竟是救世主,还是一个即将吞噬一切的恶魔。
永恒宫,天枢殿。
霍天生看着光幕上那枚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鳞片,脸上的肌肉,第一次无法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知道,那是真的。那是他在基因排斥反应最严重时,从自己身上,亲手剥落的。
“查!给朕查!”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这个叛徒是谁!她是如何逃出永恒宫的!”
“帝君……我们查了。”骆齐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永恒宫近一年内,没有任何侍女失踪或死亡的记录。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霍天生猛地愣住了。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
他立刻调出了《逃离永恒宫》的原始影像,命令“墨脑”对那女子的声音,进行最深度的解析、还原。
几分钟后,一个熟悉到让他骨髓都发冷的名字,出现在光幕上。
万狐嫣!
那个他以为早已被自己牢牢掌控在南洋的女人,那个被他亲手戴上“双生蠡”枷锁的女人,竟然以这种方式,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她根本没有在南洋!或者说,出现在南洋的,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她,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如同最耐心的毒蛇,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机会!
霍天生第一次感到,棋盘,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没有再下令追查,因为他知道,那没有意义。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疯狂与战意。
“诗音。”
“臣在。”
“传朕神谕,命巧工阁,立刻启动‘虚拟现实’项目。朕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世界。朕要在那个世界里,重新定义‘真实’。”
“另外,顾清霜。”
“臣在!”
“给朕找到抵抗组织所有的‘发声筒’,无论是印刷厂,还是秘密电台。朕要你用最物理的方式,让他们……永远闭嘴。”
舆论战,已经无法挽回。既然如此,那便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和聋子。
一场无硝烟的战争,至此,彻底升级为血与火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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