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的病房里飘着淡淡的草药香。
霍震山推门进来时,小姑娘正趴在床边的小桌上,对着一张红纸出神。剪刀放在一旁,纸面上是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像她此刻的心绪。
“还没睡?”霍震山拉过椅子坐下。
清子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霍叔叔,我剪不出来。”
“什么剪不出来?”
“我想剪云贵。”清子指着红纸,“李婆婆说,云贵的山是活的,水会唱歌,林子深处住着古老的灵。可我的剪刀不听使唤,剪出来的都是乱线。”
霍震山看了看那些线条。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乱,但在他眼中,那些线条隐约构成了一张网——有山脉的起伏,有河流的分叉,还有几个特别浓重的节点,像是什么东西盘踞的地方。
“你的‘灵眼’在自动感知。”他轻声说,“不用强迫剪刀,让它顺着你的感觉走。”
清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吊坠。银色的双螺旋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霍叔叔。”她忽然问,“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震山沉默了片刻。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从深海实验室带出来的、已经变形的身份卡,推到清子面前。
照片上的林晚博士,眉眼温婉,戴着细边眼镜,笑容里有种学者特有的纯粹和执拗。
“她很勇敢。”霍震山说,“在所有人都迷失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
清子小心翼翼地拿起身份卡,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吊坠在这一刻微微发烫,像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回应。
“苏岚阿姨说,妈妈是为了保护我才……”清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我没有这种‘灵眼’,是不是妈妈就不会……”
“不要这么想。”霍震山打断她,语气罕见地温和,“你妈妈保护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孩子,不是因为你有灵眼。而且——”他顿了顿,“你的天赋,现在正在帮很多人。深海基地里那些被困的叔叔阿姨,是你‘看’到了他们,我们才能去救。”
清子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霍叔叔,我想去云贵。”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我想知道妈妈到底在守护什么,想知道‘昆仑巢’里到底有什么。而且……”她摸了摸吊坠,“它一直在发烫,好像在叫我。”
霍震山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孩。她才十一岁,本该是在学校里读书、和朋友玩耍的年纪,却已经经历了深海魔窟、生死边缘,现在又要主动踏入另一片未知的险境。
“云贵很危险。”他实话实说,“比深海更复杂。那里有山林沼泽,有我们不了解的非遗传承,还有‘黑区’的势力。你确定要去?”
“确定。”清子点头,“李婆婆说,我的‘线’现在很稳,能帮大家‘看’路。而且……”她小声说,“我想去妈妈可能去过的地方看看。”
霍震山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要答应我三件事。”
“嗯!”
“第一,全程听指挥。不能像在深海那样,擅自连接感知。”
“好。”
“第二,每天都要跟李婆婆学剪纸定神,不能透支能力。”
“好。”
“第三。”霍震山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不要犹豫。你妈妈用生命换你活着,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清子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红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霍震山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中的基地一片安宁,训练场上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围墙上的探照灯还在规律地扫视。
一周后,这份安宁将被打破。
他们会深入西南腹地,踏入一片连老周都说不清深浅的迷雾。
而这个小女孩,将带着她母亲留下的遗产和未解的谜团,走在队伍的最中心。
“早点睡。”霍震山转身,“明天开始,李婆婆和山魈叔叔会给你做特训。云贵的环境和海边不一样,你要学的东西很多。”
清子躺回床上,把身份卡紧紧贴在胸口。吊坠的微光透过指缝漏出来,温暖而坚定。
霍震山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林静漪靠在墙边等他。
“跟她说了?”林静漪轻声问。
“说了。”霍震山点头,“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定。”
“毕竟是林晚博士的女儿。”林静漪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我查过林晚博士早年的论文,她在灵气复苏前十年,就预言了非遗技艺可能成为人类对抗未知的关键。她一直在准备,只是没想到……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两人并肩走向指挥所。夜晚的基地很安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你的音律恢复得怎么样?”霍震山问。
“八成。”林静漪说,“苏医生给的药很有效,精神力已经基本恢复。但云贵的环境……山林回音复杂,我的音律可能效果会打折扣。”
“所以才需要清子。”霍震山说,“她的感知不受地形限制。你们俩配合,一个‘看’,一个‘护’,应该能应付大部分情况。”
林静漪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苏岚今天跟我说了个事。”
“什么?”
“她说,林晚博士在离开深海基地前,曾经秘密发送过一份数据包,目的地就是云贵。接收方代号……‘山鬼’。”
霍震山脚步一顿。
山鬼。云贵古老传说中山林的精怪,亦正亦邪,守护一方水土。
“具体内容呢?”
“数据包加密等级太高,苏岚也打不开。但她记得林晚博士说过一句话:‘如果‘钥匙’觉醒,就带她去见山鬼。山鬼知道门在哪里。’”
门。什么门?
霍震山想起老周提到的“昆仑巢”,想起那份“拉撒路计划”档案里提到的“该隐”。
也许“门”指的不是具体的门,而是一个入口,一个通往真相——或者通往更可怕之物的入口。
“这事儿先别告诉清子。”霍震山说,“等到了云贵,看情况再说。”
指挥所里还亮着灯。石磊和7b还在工作,屏幕上流动的数据像一条发光的河。
“霍队!”石磊看到他,立刻招手,“有新发现!”
屏幕上显示的是云贵地区的卫星遥感图,经过7b的特殊处理,某些区域显示出异常的能量辐射。
“看这儿,滇西北,怒江大峡谷深处。”石磊放大图像,“能量读数异常,有规律的地脉波动,但被某种人工力场遮蔽了。如果不是用深海基地的数据做对比分析,根本发现不了。”
图像上,一条深邃的峡谷蜿蜒如蛇,两侧是陡峭的雪山。而在峡谷某段,能量辐射呈现出标准的几何图形——六边形蜂巢结构。
“昆仑巢?”霍震山皱眉。
“很可能。”石磊点头,“而且根据能量波动频率推算,这个基地还在活跃状态。更麻烦的是……”他切换画面,显示出几组热源信号,“基地外围,有大量移动热源。不是动物,是人的体温特征,但分布和移动方式……很像军队。”
“黑区’的守卫?”
“或者是‘该隐’的……追随者?”石磊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档案里说‘该隐’具有‘自我进化能力’和‘对灵能的极限掌控’,如果它能影响甚至控制其他生命体……”
霍震山盯着那些移动的热源点。它们以基地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像是某种防御阵列,又像是在……巡逻?
“能算出大概人数吗?”
“至少三百。”石磊说,“而且这只是外围。基地内部的热源被力场屏蔽,无法探测。”
三百人的武装力量,盘踞在怒江大峡谷深处。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常规军队都难以进入。
而他们,只能带一支十几人的精锐小队。
“老周那边有消息吗?”霍震山问。
“联系上了两个当地的老师傅。”石磊调出通讯记录,“一位是彝族的毕摩,叫阿普;一位是苗族的蛊师,叫阿雅。他们都知道‘昆仑巢’的传说,但都说那地方是‘禁地’,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
“他们愿意帮忙吗?”
“阿普说,如果是为了阻止‘山里的东西’出来害人,他愿意带路。但只能到峡谷入口,再往里,他也不敢进。”石磊顿了顿,“阿雅更直接,她说‘昆仑巢’里关着不该醒的东西,如果我们非要进去,她可以给我们一些防身的蛊,但后果自负。”
霍震山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峡谷图像。
深山,禁地,古老的警告,未知的敌人。
还有那个可能已经苏醒的“该隐”。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
“装备清单已经和山魈核对完毕,三天内能备齐。”石磊说,“人员方面,山魈选了十二个人,都是各领域的好手。另外……陈海和苏岚坚持要去。”
“他们身体撑得住?”
“苏医生说,深海污染已经基本清除,只要不进行高强度战斗,长途行军没问题。”石磊推了推眼镜,“而且陈海说,他对生命密钥公司的基地结构太熟悉了,有他在,能省很多事。”
霍震山考虑片刻,点头:“可以。但跟他们说清楚,这次不是去拼命,是去探查。如果情况不对,优先保命。”
“明白。”
夜深了。
霍震山走出指挥所,独自登上围墙的了望塔。
夜风很凉,带着沿海特有的咸腥气。远处,大海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平静得仿佛从未发生过深海那场恶战。
但他知道,这平静只是表象。
深海基地坍塌了,但“黑区”还在。生命密钥公司的残余势力还在活动,那个代号“该隐”的存在还在某个地方沉睡或苏醒。
而云贵深处的“昆仑巢”,可能就是一切的关键。
他摸出老周给的那张旧照片。年轻时的周远山,笑容灿烂,眼里有光。
如果“古董商”真的是周远山,那他现在在哪儿?是在“昆仑巢”内部卧底?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还有清子。这个身世成谜的孩子,她脖子上的吊坠,她觉醒的灵眼,她和“该隐”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太多未知,太多危险。
但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查明真相,更是为了在“黑区”或其他势力之前,掌控局面。
如果“该隐”真的如档案所说,是“具有自我进化能力”的终极生命体,那么它绝不能落在任何野心家手里。
霍震山收起照片,望向西南方向。
云贵高原在数千公里之外,但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些连绵的群山,听到怒江奔腾的咆哮,感受到山林深处那些古老而警惕的注视。
一周。
一周后,他们将离开这片海,进山。
山雨欲来。
而他必须确保,这场雨淋湿的,不该是无辜的人。
塔下传来脚步声。
山魈顺着楼梯走上来,递给他一壶酒——不是酒精,是秦婆婆用草药泡的养身酒,味道辛辣,但能驱寒。
“睡不着?”山魈靠在栏杆上。
“在想云贵的事。”霍震山灌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你怎么看?”
“地形险,敌人不明,我方人手不足。”山魈说得很直接,“但必须去。‘昆仑巢’如果真是‘黑区’的重要据点,那我们晚去一天,他们就可能多完成一步计划。”
“你觉得‘该隐’是什么?”
山魈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但我在海军陆战队时,听过一个说法:最可怕的武器,不是能毁灭城市的导弹,而是能改变规则的‘活体武器’。如果‘该隐’真是生命密钥公司造出来的‘终极生命’,那它可能……已经不在‘人类’的范畴里了。”
不在人类的范畴。
霍震山想起清子描述的“金色细线”,想起石磊监测到的外太空异常信号。
也许,“该隐”不仅仅是一个实验体。
也许,它是某种……桥梁。连接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桥梁。
“清子呢?”山魈忽然问,“你真要带她去?”
“她自己要去。”霍震山说,“而且,没有她的感知,我们在云贵就是瞎子。那片山林太复杂了。”
“她还是个孩子。”
“所以她更需要学会保护自己。”霍震山看向医疗中心的方向,“这世道,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与其把她留在基地提心吊胆,不如带在身边,教她怎么活下去。”
山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喝酒。
两人在了望塔上站了很久,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距离出发,又近了一天。
基地渐渐苏醒。
食堂飘出炊烟,训练场上传来晨练的口号,医疗中心里,苏半夏开始查房。
清子早早醒来,趴在窗台上,看着朝阳一点点染红海面。
她手里捏着母亲的身份卡,另一只手拿着剪刀。
这一次,剪刀很听话。
红纸上,渐渐浮现出山的轮廓。
连绵的,深邃的,仿佛在呼吸的山。
吊坠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但无论如何,路已经在脚下。
山在那里。
她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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