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油灯的火苗在甲字三号房内不安地跳动，将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绾绾吃完后就上床睡觉了，那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坐在桌旁，桌上的炖肉早已冰冷凝固，油腻的表面结了一层白霜。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杯凉透的劣茶仿佛还残留着霉涩的余味。
就和此刻我的心情一样操蛋。
时间在死寂中飞快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压抑感，瞬间由胸口充斥向我的大脑，闷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咯吱——”
我猛地站起身，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房间，一步跨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老旧的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楼下大堂的灯火早已熄灭，一片漆黑。
只有从我们房间透出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门前一小块斑驳的地板和通往楼下的木楼梯。
“呼——”
我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胸中翻腾的压抑。
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楼道里，如同置身于无人的荒漠。
（杀？还是不杀？）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神经。
（我从金离山脉出来……到现在满打满算，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啊……）
我缓缓走到楼梯口，坐在那冰冷的台阶上。
粗糙的木刺硌着皮肤，带来一丝我还活着的真实感。
（这短短不到三十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伸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这双手看起来依旧修长、干净，稚嫩。
但在我眼中，它们却沾满了血腥，沾满了人命！
（屠村…虐杀…砍头…分尸…还有高开那个怪物……）
（虽然，他们或许都该死……或许都威胁到了我……）
（可这才多久？不到一个月！三十天！）
（一百多条人命……就死在了这双手下……）
（虽然他们有的不是我杀的，但他们的死都和我或多或少有一定关系。）
（可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
一股巨大的酸楚感毫无征兆地猛地冲上鼻梁，狠狠撞进眼眶！
视野瞬间变得模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还能叫做人吗？或者说我还是人吗？）
（可是我只是……只是想活着……带着绾绾一起活着……活着啊！）
（难道……真的就这么难吗？！）
一种孤独，绝望，无助，痛苦瞬间向我袭来。
我想发泄，想发泄出这些不痛快，可我的内心告诉我。
（陈沉，你必须坚强，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人，错的是这个神经病世界！）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滴在那木楼梯上。
”啪！啪！啪！“
就在这时！
一双小小的、温软的胳膊，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脖子。
“哥哥……”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和无限依赖的稚嫩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
拂过耳畔，也瞬间击碎了我沉浸在血腥与自我厌恶中的屏障。
“你怎么哭了？”
绾绾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喷在颈侧。
我猛地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迅速抬手抹去脸上的湿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僵硬：
“没…没事！哥哥就是……就是一些事想不通，有点烦。”
我侧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些。
看着身后只穿着单薄里衣、光着小脚丫站在冰冷地板上的绾绾，
“怎么了绾绾？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嗯嗯，”
绾绾点点头，小手依旧紧紧环着我的脖子，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担忧，
“我担心哥哥……醒了看不到你，就出来看看……”
她的小手笨拙地摸了摸我还有些湿润的眼角。
（担心哥哥……）
看着绾绾那双映着油灯光芒、写满依赖和信任的眸子。
再想想自己刚刚那片刻的软弱和这双手所沾染的、为求生存而不得不背负的血腥……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心中最后那点无谓的挣扎和酸楚！
（去他妈的圣人！）
（都他妈的快活不下去了！谁还管其他人死活？！）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想做与不想做的选择了！）
（它已经直接威胁到了我的安全！威胁到了绾绾的安全！）
（必须做！而且要做得干净！做得彻底！做得不留一丝痕迹！）
所有的犹豫、脆弱、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酷和赤裸裸的杀意！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然。
冰凉的手掌紧紧握住绾绾的小手，那温度让小人儿微微瑟缩了一下。
“走，绾绾，我们去找史大。”
没有多余的解释，我拉着她，转身大步朝着史大所在的甲字四号房走去。
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咚咚咚！”
敲门声干脆利落，打破了楼道的死寂。
“咯吱——”
房内油灯亮起，房门很快被拉开，史大揉着惺忪的睡眼。
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口站着的我和穿着单衣的绾绾，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咦？东家？这么晚了…怎么了？”
油灯微弱的光线从他身后透出，照亮了他憨厚的脸上尚未褪去的困倦。
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目光锐利如刀，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下达指令：
“进去说。你现在，先去甲字五号房，把姬九叫过来。”
我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就说有事商量，让他来这里。”
史大被我眼神中的冷冽和话语中的命令感彻底驱散了睡意。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我的命令还是深信不疑的执行。
“好的，东家！”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声，转身就朝着姬九的房间大步走去。
我拉着绾绾，一步踏入史大的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油灯的光芒在房门合拢的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留下门缝透进的一线微光，
将我和绾绾的身影投在门后的墙壁上。
房间内，只剩下绾绾轻微的呼吸声。
门外，史大已经走到了姬九的房门前，抬手，敲响了姬九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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