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精神力如同拥有生命的薄雾，在充斥着尘埃和霉味的空气里缓缓流淌，拂过倒塌的书架、散落一地的腐烂书籍，以及团队成员们疲惫而紧绷的脸庞。
这力量比以前更凝练，也更……敏感。陆尘闭着眼，眉心微蹙，内腑的隐痛在精神高度集中时如同细小的针尖，一下下戳刺着他的神经。但他需要这份感知，需要将这临时避难所——这座废弃县图书馆的角落，里里外外“清洗”一遍，确认没有遗留的追踪信号，或者更糟糕的东西。
精神力掠过王虎。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坐在用破旧窗帘铺成的“床铺”上，将妹妹王小雨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一碰即碎。然而，那双曾徒手撕裂狩猎者造物的手臂，肌肉却不受控制地传递出细微至极的震颤，暴露着主人内心几乎要溢出的恐惧与无力。
角落里，老刀用没受伤的左手，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扯来的脏布，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把砍刀上的污血和缺口。金属与布料的摩擦声，沙哑，重复，带着一种稳定情绪的强迫性。另一边，秦雪背靠着摇摇欲坠、塞满杂乱书籍的书架，沉默地卸下那把狩猎者能量武器的能量弹匣，看了一眼指示槽上微弱的光芒，又咔哒一声装了回去，动作机械，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我们还有……”林晚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跪坐在摊开的医疗包前，里面的东西稀疏得可怜。“三支抗生素，止痛片不到十粒，缝合线……”她顿了顿，声音更低，“用完了。”
清单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药品的枯竭，比食物的短缺更直接地宣告着绝境的迫近。陆尘的内伤，王虎身上多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老刀的骨裂……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消耗着团队生存下去的资本。
就在这时，埋头在一堆从“摇篮”带出的设备残骸和图书馆旧电脑主机扯出的线路中的陈默，猛地抬起头。他脸上缺乏睡眠的痕迹很深，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骤然刺穿的惊悸。
“尘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们被什么东西‘扫描’了。”
空气瞬间凝固。
图书馆内落针可闻，连老刀擦拭砍刀的动作都停滞了。王虎抱紧妹妹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秦雪倏地站直身体，能量武器瞬间抬起半寸，眼神锐利地扫向窗外被黑雨笼罩的、模糊不清的世界。
陆尘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深处，淡金色的光泽一闪而逝。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将刚刚收束回来的精神力再次谨慎地、最大限度地铺开。
“类型。”陆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打破了死寂。
“不是…不是已知的任何电子信号。”陈默语速极快，手指在几个临时拼凑的简陋仪器面板上飞快滑动，屏幕上的波形图杂乱地跳跃着，“非常微弱，波段极其特殊，带有…某种生物特征频率。一闪即逝，但覆盖范围极大，像……像声纳脉冲，但更高级。我们刚好在它的边缘掠过。”
“狩猎者的新技术？”秦雪压低声音问，身体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不像。”陈默摇头，眉头紧锁，“狩猎者的技术有很明显的机械造物特征，这个……更‘活’，更隐晦。而且，目标似乎并非特指我们，我们只是被…顺便扫过了。”
“范围扫描？”陆尘捕捉到关键点，“搜索‘容器’？”
这个词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王虎怀中的王小雨。少女依旧昏迷，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沉睡，但每个人都清楚，在那安静的躯壳之下，正在进行着一场凶险无比的意识争夺战。
“可能性极高。”陈默肯定了陆尘的猜测，脸色更加难看，“如果这种扫描定期进行，我们带着小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压力无声地攀升。刚刚摆脱“摇篮”的绝杀局，还未喘口气，更庞大、更无形的威胁已然笼罩下来。
“能反制吗？或者屏蔽？”林晚秋关切地问，目光担忧地扫过小雨。
“需要时间分析这种脉冲模式，而且我们的设备……”陈默苦笑着指了指面前那堆“破烂”，“短时间内做不到有效屏蔽。除非……”
“除非什么？”王虎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陈默看向陆尘：“除非尘哥的精神力场能进行动态模拟干扰，但这需要持续消耗，而且必须精确匹配脉冲频率，一旦出错，反而可能像对着雷达大喊大叫一样暴露我们的精确位置。”
陆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精神力感知提升后，对能量的流动确实更加敏锐，甚至能隐约“触摸”到信息层面的一些痕迹。但进行这种精细且对抗性的操作，同时还要维持自身伤势不恶化，负担极大。
他看向王虎，看向他怀中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孩。救她出来，不是为了让她陷入另一个绝境。
“我需要脉冲的详细参数和出现间隔。”陆尘对陈默说，语气不容置疑，“下一次扫描出现时，立刻记录。我们必须在被锁定前，找到解决方案。”
他目光扫过团队成员那一张张写满疲惫却依然坚毅的脸。
“这里不能久留。休整四小时，处理伤势，补充体力。然后，我们去找老查理提到的‘钥匙’。”
“钥匙？”秦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老查理在‘摇篮’崩塌前，用最后的时间给了我一个坐标和这个词。”陆尘解释道，“他认为那是‘理解并可能对抗这一切’的关键。现在，‘摇篮’已毁，狩猎者紧追不舍，还有这种未知的扫描……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可能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但我们必须去。”
他没有说出老查理低语的那句“救赎并非唯一”，这句话像根刺，扎在他的理念深处。他的系统名为“救赎”，可如果存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路径……
“坐标在哪里？”秦雪追问。
陆尘调出腕式电脑上储存的、经过多次加密的简易地图，一个光点在偏远的区域闪烁。
“西北方向，直线距离约一百二十公里。”他顿了顿，补充了那个老查理提及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地名——
“灰域。”
这个词让在场几个经验丰富的幸存者脸色都微微变了。灰域，即使在末世传闻中，那也是被标记为生命禁区的存在。
“妈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老刀啐了一口，但握刀的手重新稳定下来。
王虎轻轻将妹妹放平，用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盖好，然后站起身，走到陆尘面前，声音沙哑却坚定：“尘哥，我和小雨的命，是你捡回来的。你说去哪，就去哪。只要能救小雨，刀山火海我也闯。”
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但陆尘看到的更是那份深沉的、属于哥哥的决绝。
陆尘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四小时。保持警戒，轮流休息。陈默，优先分析脉冲信号。晚秋，优先处理虎子和老刀的伤。秦雪，山猫，负责外围警戒，注意能量反应和生物信号。”
命令简洁清晰。没有人质疑。绝境之中，方向比力量更重要。
团队成员立刻行动起来，压抑着疲惫，像精密的齿轮再次开始啮合运转。
陆尘重新闭上眼睛，淡金色的精神力不再扩张，而是缓缓内敛，如同温润的水流，开始滋养他受损的经脉，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前往“灰域”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以及……如何利用“救赎系统”和日益强大的“羁绊网络”，在下一个绝地，搏出一线生机。
脑海中，那温润的电子音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简短的提示浮现：
【检测到高维信息扫描残留痕迹，分析模块加载中……权限不足，信息库比对失败。】
【羁绊网络稳定，精神共鸣效率提升7.3%。】
【新坐标标记：“灰域”。风险等级：极高。关联信息：缺失。】
系统的反应，似乎也印证了前路的未知与凶险。
窗外的黑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破碎的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黎明的短暂宁静，早已过去，漫长的黑暗与危机，仿佛永无止境。
四小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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