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曜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梦里一会儿是刀光剑影,一会儿是朱标那硌人的脊梁骨,一会儿又是漫天飞舞的奏折和老朱那张似笑非笑的大脸。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皮时,入目是木质屋顶,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醒了?”
徐景曜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床榻边,赵敏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或者是熬了一宿没睡。
“敏……敏敏?”徐景曜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一开口,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乱动。”
赵敏连忙放下药碗,扶着他微微坐起,又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动作轻柔得不像是个漠北长大的女子,倒像是个江南水乡的温婉闺秀。
她端来一碗温水,喂到徐景曜嘴边。
“慢点喝。”
徐景曜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这才感觉喉咙里的那团火稍微熄灭了一些。
“我……这是在哪儿?”他有些断片。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趴在朱标的背上,听着那位太子爷沉稳的心跳声,然后……然后眼皮子一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你自己家,魏国公府。”
赵敏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嘿嘿……”徐景曜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这不是……没丢成嘛。对了,殿下呢?还有江宠,他怎么样?”
“太子殿下回宫了。”赵敏叹了口气,开始给他补课。
“昨晚,太子救下你们没多久,就碰上了带着亲兵火急火燎赶来的魏国公,还有……我哥。”
说到“我哥”这两个字时,赵敏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带着几分尴尬和无奈。
徐景曜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一边是衣衫褴褛却背着他的当朝太子。
一边是杀气腾腾却晚来一步的大明战神和海西侯。
那场面,估计王保保当时的冷汗能把盔甲都给湿透了。
“然后呢?”
“然后,魏国公就把你接上了车,一路狂奔回了府。”
赵敏指了指外面的院子。
“紧接着,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陛下听闻你遇刺,雷霆震怒。他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除了留下两个值守的,剩下的一股脑全给轰到魏国公府来了。”
“昨晚魏国公府门口,那场面比菜市口还热闹。太医们排着队进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亲王得了急症。”
徐景曜听得咋舌。
老朱这手笔,够大的啊。
这也从侧面说明,他这条命,在老朱心里,现在的分量那是相当的重。
“那我……伤得重吗?”徐景曜活动了一下胳膊腿,除了有些酸痛和皮外伤的刺痛外,好像也没缺胳膊少腿。
“你那是累脱力了,再加上惊吓过度。”赵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身上也就是几处擦伤和划伤,养几天就好了。”
“呼……那就好,那就好。”徐景曜松了口气。
“可是……”
赵敏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分。
“……江宠,伤得很重。”
徐景曜的心一揪:“他怎么了?!”
“他替你挡了太多刀。”赵敏轻声说道。
“背上三刀,深可见骨。左肩被猎叉贯穿,失血过多……昨晚,太医院的院判带着五六个太医,就在偏房里,整整抢救了两个时辰,才把他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现在人虽然还没醒,但太医说,命算是保住了。只要不发热,过几天就能缓过来。”
听到这儿,徐景曜才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傻小子……”他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热。“命真硬。”
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对了,”徐景曜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娘呢?这么大的动静,没吓着她吧?我记得昨天出门前,特意跟福伯交代了,若是回来晚了,就说我去了宋大人府上温书,别让她知道……”
“瞒?”
赵敏苦笑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觉得,这满城的锦衣卫,加上太医院倾巢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能瞒得住谁?”
“更何况……”
她无奈地指了指窗外。
“……你们徐家,有个亲戚,嘴巴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亲戚?”徐景曜一愣,“谁?”
“靖江王,朱守谦。”
“哈?!”徐景曜傻眼了。
朱守谦,那是朱元璋亲哥哥朱兴隆的孙子,朱文正的儿子。
论辈分,是朱元璋的侄孙,也封了王。
这小子今年才十二岁,昨天也跟着那帮皇子去拉练了。
“这小子……他说啥了?”
“他一回家,就把昨天的事儿,当成评书一样,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娘听了。”赵敏扶额。
“说什么四表哥血战群匪,太子大伯神兵天降……”
“而他娘……”
徐景曜嘴角抽搐:“……是我娘的亲妹妹。”
“对。”赵敏点头。
“所以,昨天晚上,你还没进门,姨母(朱守谦之母)的马车就已经到了,把你遇刺这事儿,添油加醋地跟夫人说了一遍。”
完了。
徐景曜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下彻底完了。
他娘谢氏,那可是个护犊子的主儿。
平日里他少吃一口饭都要心疼半天,现在听说宝贝儿子差点被人剁成肉泥,那还不得把天给掀翻了?
“那我娘……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气坏了?”徐景曜问道。
“气坏了?”赵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夫人昨晚,那是……雷霆大怒。”
“她不仅骂了魏国公护子不力,连带着……把你那个大舅哥,也就是我哥,也给恨上了。”
“啊?关王保保什么事?”徐景曜不解,“他又没去砍我。”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赵敏戳了戳他的脑门,“昨天把你骗出城的那个小厮,打的是谁的旗号?是不是海西侯府?”
“是啊,可那是假的啊!”
“夫人不管真假!”赵敏叹气道。
“在她看来,就是因为我哥,才把你引到了死路上!而且,那小厮能冒充得那么像,保不齐就是海西侯府治家不严,被人钻了空子!”
“所以……”
赵敏指了指魏国公府大门的方向。
“……我哥,从昨晚跟着魏国公把你送回来之后,就被夫人下令挡在了大门外。”
“现在,我哥正提着两大盒补品,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蹲在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呢。”
“哈哈哈哈!”
徐景曜捂着伤口,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该!真该!”
“让他在酒楼里吃我的、喝我的、还讹我的卡!”
赵敏看着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嘴上嗔怪,但心里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还能笑,说明人是真的没事了。
“行了,别笑了。”赵敏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语气温柔。
“既然醒了,就好好养着。外面的事,有魏国公和太子殿下撑着,轮不到你操心。”
“至于我哥……”
“……就让他在门口多蹲会儿吧。反正他皮糙肉厚,冻不坏。”
“正好,也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对你好点。”
窗外,阳光正好。
屋内,岁月静好。
至于门外那个蹲在石狮子旁边的倒霉侯爷。
谁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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