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雾气渐浓,带着一股腐叶与湿土混合的甜腥味。
这是南境特有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
即将踏入那片诡异的密林前,雁回没有任何废话,反手递给我一颗药丸。
“含着。”
言简意赅。
我接过药丸,一股辛辣直冲脑门。
南境俚人所居之地,往往设有天然屏障,非我族类,擅入者死。
这瘴气林,便是第一道鬼门关。
“抓紧。”
雁回的声音很轻,却透过紧贴的脊背传来一阵震动。
我收敛起方才决堤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冷血冷静的暗卫,双腿紧紧盘住他的腰,双手环扣在他胸前。
他身形骤起,如同夜色中掠过的一只黑豹,悄无声息地没入林海。
脚下是厚积的腐叶,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枯藤。
雁回的步伐诡谲多变,时而踏在突起的树根,时而轻点悬垂的藤蔓,竟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我伏在他背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竟在这危机四伏的瘴气林中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眼神交汇。
什么时候该屏息,什么时候该发力,我们身体的反应惊人的一致。
这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默契,比任何血缘都要牢固。
很快,前方出现了光亮。
那是一片平地的竹楼群。
有一处屋内灯火明亮,隐约有人影晃动。
雁回如同一只壁虎,无声地贴附在阁楼下方的阴影处,将我的身形完全遮蔽在他的阴影之下。
屋内传出的声音,让我心头一凛。
“峒主看起来,是油盐都不爱吃啊。”
这声音阴鸷森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傲慢与压迫感。
是王甫。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一下。
却被雁回按了一下手。
他微微侧首,透过面具的缝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沉静如水,示意我稍安勿躁。
“将军……”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周旋与无奈。
“将军提的那些条件,确实很诱人。只是……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我们小小一个寨子,就算答应了,也做不得整个俚人的主……”
是聂伯。
另一位应该就是竹俚寨的老峒主。
他还是亲自接见了王甫。
“峒主和聂老过谦了。”王甫冷笑一声,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你们答应了,其他人,本将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答应。”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片刻后,王甫幽幽地补充道:
“这世道变得快。如今本将还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谈条件,许以重利。
若是等到不得不答应的时候……
那时候,可就没有这些条件了,甚至连这条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屏住呼吸,脑中飞速运转。
王甫身为西境大将,世子心腹,不仅出现在南境,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威逼利诱一个偏远的峒寨,图谋绝不简单。
“将军好大的威风。”
突然,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僵局。
“既然将军看不上我们竹俚寨,不如去青木寨谈谈?
听说青木寨有驱虫赶豹之能,说不定能给将军的大军助助兴。”
“木雷,不得造次!”聂伯低声喝斥。
然而王甫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轻蔑:
“驱虫赶豹?未免太过夸张。本将的敌人,都是手执长枪利弩、在旷野上列阵搏杀的正规军。区区虫豸,除了恶心人,恐怕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转冷:
“看来……你们是没什么谈下去的诚意了!”
“呵,既是如此,将军又何苦再来?”
那叫木雷的年轻人显然是个暴脾气,毫不客气地回怼。
“将军看中的,不就是我们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利天险吗?
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正是靠这些您瞧不上的虫子守着的!”
我的呼吸又顿了一下。
地利天险。
西境虽兵强马壮,但若想进军中原,或是图谋更大,地形始终是个制约。
而南境多山多林,地形复杂,且盛产某些特殊的战略物资——比如乌沉木,比如某些特殊的矿产。王甫想要的,不仅仅是木头,更是控制这条隐秘通道的权力,甚至是将南境作为他日后起事的后方基地。
这野心,大得惊人。
屋内,王甫似乎在沉吟。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软化了一些。
但依旧霸道:
“说得也对。地利不可废。择日本将必会亲自拜访那青木寨。
但此行……这批木头,我们是非要不可的!”
“木头的事……得问过青木赛!”
木雷依旧不肯退让。
“那是神树,不是你们汉人用来换钱的货物!”
双方剑拔弩张,谈判显然已经崩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我和雁回迅速交换了眼神,身体几乎贴在了壁上,彻底融于黑暗。
一名军士的脚步声冲进屋内,声音慌乱:
“将军!出事了!那船……不见了!”
“不见了?”
“腾”的一声,像是椅子被撞翻的动静。
王甫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什么叫不见了?船上还有人看着,怎么会凭空消失?!”
“属下……属下也不知!刚才去巡视,江面上空空荡荡,船和人都不见了……”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踱步声。
那是焦虑。
王甫乱了阵脚。
我心中一动,那船,是我之前逃出来时乘坐的那艘?
还是别有所指?但无论如何,能让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如此失态,这“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船或许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有藏着什么吗?
我回忆了下,可那是艘空荡荡的船。
除了渔网和风灯,别无它物。
或许王甫还需要用它去哪里?
“既然今日谈得不愉快,那便择日再谈吧!告辞!”
王甫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结束了这场谈判。
比起收服一个寨子,那艘丢失的船显然更让他如鲠在喉。
聂伯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一丝如释担忧。
“老匠送送将军。”
“不必!”
脚步声远去,王甫走得极快,显得心浮气躁。
直到那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我和雁回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夜风掠过,带起一丝凉意。
“王甫很急。”我在雁回耳边低语,“那船上或许有东西。”
雁回没有作声。
王甫和聂伯的脚步声远去。
那年轻人嗫嚅道:“峒主……”
那个年迈的声音透着无力感。
“你啊……唉,该来的躲不掉,快点向青木寨报个信吧……看你惹的祸!”
“报信!哼!他们也未必领情……”
年轻人的声音里满是不服。
“下去吧……”
随着那年轻人退出去的脚步声,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都似乎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不敢出声。
雁回轻声道。
“走。”
仅仅一个字,我们便心意相通。
他并没有放下我,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更稳固地伏在他背上。
接着,他双腿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张蓄满力的强弓,猛地弹射出去。
我们在树冠间飞掠。
雁回没有去追王甫,我们离开了竹俚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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