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立在黑水镇外五里的山坳里,背靠断崖,三面环林。庙宇早已破败不堪,泥塑的神像只剩半截身子,蛛网在梁柱间结成了帘幕。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在满地碎瓦上投出惨白的光斑。
江尘在庙外十丈处的老槐树上停下。
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毒娘子那三枚毒针虽被玉髓莲印记压制,但针上附着的阴寒劲力仍在侵蚀经脉。他吞下一枚温脉丹,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同时仔细感知庙内外的气息。
庙里有人。
呼吸悠长平缓,内力敛而不发,至少是宗师初期的修为——是叶轻尘。
但庙外树林里,还有三个。
江尘伏在树冠阴影中,《夜影步》的“气同尘”催到极致,连心跳都放缓到近乎停滞。他仔细观察那三人的位置:一个在东北角的古松下,一个在西南侧的乱石堆后,还有一个……在土地庙的屋顶上,伏在瓦片破损处的阴影里。
都是好手,潜藏功夫一流。若不是左臂玉髓印记对蚀魂之力的特殊感应,江尘可能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这三人体内都有微弱的蚀魂气息,显然是幽冥宗专门培养的暗杀者。
叶轻尘知道吗?
江尘摸向怀中的镇魂子铃。如果现在摇铃,铃医能感知到,但也会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他还不确定叶轻尘究竟是敌是友。
先观察。
他取出陨星刺,刺尖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柄刺跟随他多年,饮血无数,此刻竟隐隐有兴奋的颤动——它也感应到了杀机。
庙内,叶轻尘的声音忽然响起: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东北角古松下的那人动了!
他整个人如箭矢般射向庙门,手中短刀在月光下拉出一道惨白的弧光!但就在刀锋触及庙门的刹那,庙门忽然向内打开,一道青色剑光从门内刺出!
“铛!”
刀剑交击,火星四溅!
叶轻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长剑如游龙般荡开短刀,顺势削向对方手腕。那刺客反应极快,抽身后撤,同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西南侧乱石堆后的刺客应声而出,手中不是刀剑,而是一张漆黑的弩!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向叶轻尘!
叶轻尘不闪不避,长剑在身前画了个圆,剑气激荡,竟将三支弩箭全部震飞!但就在这时,屋顶上的刺客出手了——他掷出的是三枚铁蒺藜,每一枚都精准地封住叶轻尘的退路!
三人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江尘依然没动。
他在等。等一个时机,也等叶轻尘的底牌——如果这个自称朝廷监察使的人连这三个刺客都解决不了,那合作也就没有意义了。
叶轻尘似乎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的剑法变了。
原本灵动的剑势陡然变得沉重,每一剑挥出都带着风雷之声!那不是纯粹的剑术,而是融合了某种内家掌法的劲力——剑未至,劲风已压得人喘不过气!
“破军剑法!”屋顶刺客失声惊呼,“你是叶家的人!”
叶轻尘不答,长剑横扫,剑气如潮水般涌向东北角的刺客。那刺客举刀格挡,却被连人带刀震飞三丈,撞断一棵小树,口中狂喷鲜血。
西南侧的弩手见状,转身就逃。但叶轻尘更快——他左手一扬,三枚铜钱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弩手膝弯、后心和后颈。弩手闷哼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只剩屋顶那个。
那刺客显然知道不是对手,毫不犹豫地向后纵跃,想从庙后断崖逃走。但就在他跃起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侧面林中射出!
是江尘。
他从树上扑下,陨星刺如毒蛇般刺向刺客后心。刺客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只能勉强扭身,以短刀格挡——
“嗤!”
陨星刺穿透刀身,刺入刺客右胸!
刺客惨叫一声,坠落在地。江尘紧随落下,一脚踩碎他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扣住他喉咙。
“谁派你们来的?”江尘声音冰冷。
刺客瞪着他,眼中满是怨毒,却不开口。
叶轻尘走过来,蹲下身看了看刺客的面容:“‘影杀组’的‘三阴煞’,专司追杀叛徒和重要目标。看来幽冥宗真的很重视你,江尘。”
江尘不理会他的话,手指用力:“最后一次,谁派你们的?”
刺客嘴角开始溢血——他咬碎了藏在牙后的毒囊。
江尘松开手,看着刺客在抽搐中断气。
“不用问了。”叶轻尘站起身,“能调动‘三阴煞’的,只有黑幡使本人。你在玉京毁了他最重要的蚀魂石,又杀了毒娘子,他现在恨不得生啖你肉。”
“你知道毒娘子死了?”
“镇上起火时我就知道了。”叶轻尘指向黑水镇方向,那里火光已渐弱,但浓烟依旧冲天,“不过你动作比我想的快。东西拿到了吗?”
江尘从药囊里取出账簿和羊皮地图,抛给叶轻尘。叶轻尘接住,快速翻阅,脸色逐渐凝重。
“果然……福寿堂这三年经手了三百七十二个‘魂材’,其中四十七人有功名在身,还有三个是地方官员的亲属。”他合上账簿,看向江尘,“这份名单足以让朝廷下定决心清剿幽冥宗了。你立了大功。”
“交易而已。”江尘走向庙内,“你答应给我的情报呢?”
叶轻尘跟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黑幡使麾下在西南三州的所有据点分布,以及已知的宗师级高手名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黑幡使本人,三天前已经离开玉京,往西来了。”叶轻尘展开绢布,指向一个位置,“他的目的地很可能是‘阴风谷’,那里有幽冥宗最重要的蚀魂石矿脉之一。而且,我怀疑他也在找你。”
江尘看向绢布。阴风谷位于苍雾山脉西南麓,距离黑水镇约四百五十里,正是他原本计划前往的方向。
“巧合?”
“我不信巧合。”叶轻尘收起绢布,“你在玉京毁了蚀魂石,身负往生令和玉髓莲印记,对幽冥宗而言是必须清除的威胁。黑幡使亲自出马,要么是为了杀你,要么……”
他顿了顿:“要么是为了活捉你,研究你身上的秘密。”
江尘沉默。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在的状态:内力消耗过半,左臂玉髓印记因连续对抗蚀魂之力而过度活跃,体内还残留着毒针的阴寒劲力。以现在的状态对上黑幡使,胜算不足一成。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叶轻尘问。
“去苍雾山脉。”江尘从药囊里取出那个铁匣,“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铁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表面的眼瞳纹路与往生令如出一辙。叶轻尘看到铁匣的瞬间,瞳孔微缩。
“这……这是从福寿堂找到的?”
“池底。”江尘将铁匣放在供桌上,“你认识?”
叶轻尘仔细端详铁匣,手指轻抚纹路,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封魂匣’,守夜人用来封印强大邪祟的法器。但据我所知,六十年前最后一战,所有封魂匣都已被毁或遗失……”
他看向江尘:“打开过吗?”
“打不开。锁孔很特殊。”
叶轻尘取出一根银针,插入锁孔试探片刻,摇头:“不是普通的锁,需要特定‘钥匙’。可能是某种血脉印记,也可能是特殊的内力波动。”他顿了顿,“往生令试过吗?”
江尘取出往生令,靠近铁匣。
两件东西接触的刹那,铁匣表面的眼瞳纹路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在纹路中流淌,仿佛血液在血管中奔涌。同时,往生令也开始发烫,表面的眼瞳缓缓睁开!
“果然……”叶轻尘后退半步,“它们是一套的。封魂匣需要往生令才能打开。”
江尘将往生令按在铁匣表面的眼瞳纹路上。
“咔、咔、咔——”
机括转动声连续响起,铁匣的盖子缓缓弹开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缝隙中逸出。
不是阴寒,不是怨念,而是一种……古老、沉重、仿佛沉淀了数百年的悲怆。江尘和叶轻尘同时感到心头一沉,仿佛有巨石压在胸口。
江尘深吸一口气,掀开盖子。
匣内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秘籍丹药,只有三件东西:
一枚暗金色的令牌,与叶轻尘之前出示的那枚相似,但更大,纹路更复杂,正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守”字。
一卷泛黄的兽皮,边缘已经破损。
还有一截……指骨。
人类的指骨,食指第二节,骨质莹白如玉,表面有细密的金色纹路,仿佛天然生长。
叶轻尘看到那截指骨的瞬间,脸色剧变:“这是……‘守夜人指骨’?!”
“什么意思?”
“守夜人传承中有一个传说。”叶轻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初代守夜人首领在与幽冥宗始祖决战时,被蚀魂之力侵染。他临死前自断一指,将毕生修为与守夜人最核心的秘密封存其中,留待有缘后人。但这只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见过实物……”
江尘拿起那截指骨。
入手温润,不像骨头,更像玉石。金色纹路在月光下缓缓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指骨的瞬间,左臂的玉髓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与此同时,往生令也剧烈震动!
三样东西——指骨、往生令、玉髓印记——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江尘感到一股浩瀚的信息流顺着指骨涌入脑海,不是具体的功法或记忆,而是一种……感悟。
关于“守护”的感悟。
不是守护苍生,不是守护正义,而是守护“存在的意义”。每一个生命,无论善恶,都有其存在的轨迹。守夜人的职责,不是审判,而是确保这些轨迹不被幽冥邪术强行扭曲、吞噬、湮灭。
很矛盾的理念——要守护那些作恶者的“存在轨迹”吗?
但下一刻,他明白了:守夜人守护的是“可能性”。一个人今日为恶,明日可能改过;一个灵魂今日沉沦,明日可能觉醒。但若被蚀魂之术彻底吞噬,就永远失去了所有可能性。
这才是守夜人对抗幽冥宗的真正原因。
“你……看到了什么?”叶轻尘看着江尘失神的双眼,轻声问。
江尘缓缓放下指骨,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重新恢复冰冷清明。
“一些没用的东西。”他将指骨放回铁匣,又拿起那卷兽皮展开。
兽皮上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图案和文字,文字很古老,江尘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蚀魂……源……封印……地……”
这是一张地图。
标注着三个地点,用不同的符号标记:一个骷髅头,一个眼睛,还有一个……钥匙。
“蚀魂之源的地图。”叶轻尘凑过来看,“骷髅头应该是已发现的蚀魂石矿脉,眼睛可能是幽冥宗的重要据点,至于钥匙……”
他指向地图西南角的一个标记,那里画着一把小小的钥匙图案,旁边有几个小字。
江尘辨认着那些字:“‘守夜人陵’?”
“守夜人历代首领的安息之地。”叶轻尘呼吸急促,“传说那里保存着完整的守夜人传承,以及……克制蚀魂之力的最终秘密。”
他看向江尘:“你要去那里?”
江尘收起兽皮地图。
“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他看向庙外,天色已经微亮,“幽冥宗的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该走了。”
“一起?”
“分开。”江尘将铁匣重新锁好,塞回药囊,“你带着名单回朝廷复命,我继续西行。阴风谷也好,守夜人陵也好,都是我的路。”
叶轻尘沉默片刻,点头:“也好。不过有句话我要告诉你。”
“说。”
“守夜人的路,是一条孤独的路。”叶轻尘看着他,“陆寻前辈当年就是因为太孤独,才在妻子死后彻底疯狂。你……好自为之。”
江尘没有回答,转身走出土地庙。
晨光初现,山林间雾气开始升腾。他看了一眼西方——苍雾山脉的方向,然后施展《夜影步》,身形如鬼魅般没入林中。
叶轻尘站在庙门口,看着江尘消失的方向,良久才低声自语:
“往生令、玉髓莲、守夜人指骨……所有传承的碎片都在向他汇聚。这是宿命,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安排?”
他摇摇头,也转身离去。
土地庙重归寂静。
只有供桌上,江尘临走前留下的一小包迷神散,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而在庙外三十里处,一支黑衣队伍正在快速接近。
为首的,正是黑幡使。
他手中托着一枚血色玉佩,玉佩上的光点,正指向土地庙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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