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领旨谢恩，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宣室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带走了某种沉重的东西，也让剩余的人心思各异。
退朝后，皇帝独坐在宣室殿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霍昭的“不情之请”，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
“解甲归田……携阿月，归隐山林……” 皇帝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并非完全相信霍昭所谓“本性疏野”、“旧伤频发”的托词。
天牢之事，终究是在这位年轻名将心中，划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他这是……心寒了。”皇帝得出了结论。一个心寒了、去意已决的将领，强留在朝中，非但无益，反而可能成为隐患。
如今他愿意用一场战争来换取自由，对朝廷而言，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解决了边关危机，又“体面”地送走了这位功高震主、让他又爱又忌的臣子。
“也罢……”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也卸下了一副重担，“既然你一心求去，朕便成全你。用你最后的光芒，为大汉再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吧。”
就在这时，宦官来报：“陛下，冠军侯霍昭宫门外求见。”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了然：“宣。”
霍昭去而复返，依旧身着朝服，但神色比在朝堂上更多了几分凝重。
他行礼之后，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霍卿去而复返，还有何事？”皇帝问道，语气平和。
霍昭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陛下，臣临行前，尚有一事，需得陛下亲口承诺。”
皇帝心知肚明，淡淡道：“可是为了那名唤阿月的女子？”
“正是。”霍昭声音铿锵，“阿月之事，前番已有定论，她乃遭奸人利用，本身并无过错，更与匈奴无涉。臣恳请陛下，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无论臣是否还在朝中，朝廷，永不追究阿月过往身份，允她平安终老。”
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也是他愿意用军功换取自由的核心所在！
他不仅要带她走，更要为她求得一道真正的、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护身符”，彻底斩断她“匈奴血脉”可能带来的任何后患。
他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而承受任何潜在的风险。
皇帝看着霍昭，看着这个为了一个女子，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甚至以战功相挟的帝国名将，心中滋味难言。
有几分不屑，几分感慨，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羡慕那份超脱了权力地位的、纯粹的情感。
“霍卿对她，倒是情深义重。”皇帝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霍昭毫不回避：“臣与阿月，相依为命，早已不可分割。她若不安，臣心难定，纵有韬略，亦难全力施为。”
这话隐隐带着一丝威胁，却也合情合理。
一个心神不宁的主帅，如何能打好仗？皇帝沉默了片刻。
用一个早已定论、无足轻重的狼女，换取霍昭全力以赴、解决边关大患，并彻底消除未来可能因他而产生的朝局动荡，这笔交易，太划算了。
“准。”皇帝吐出一个字，清晰而有力，“朕答应你。阿月之事，既往不咎，朝廷永不追究。待你凯旋之日，朕会颁下明旨，以为凭证。如此，霍卿可安心了？”
霍昭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臣，谢陛下隆恩！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即刻点兵出发，奔赴云中！”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朕，在长安，静候佳音。”
霍昭转身，大步离去，步伐比之前更加坚定、有力。
身后的宣室殿，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所在，于他而言，已是即将彻底告别的过往。
一场关乎帝国命运与个人归宿的君臣交易，就在这简短的对话中达成。
霍昭用他的忠诚和最后的军事才华，为阿月，也为自己，换来了一个挣脱枷锁、奔向自由的未来。
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打赢这最后的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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