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踏上赎罪路 朱戒心渐宁
经过改造、如同披上阴影外衣的“骊歌”,如同一个沉默而疲惫的幽灵,承载着状态不一的团队成员,再次启程,缓缓驶向生态净化教控制的、那片在地图上被标记为“丰饶之地”、实则暗藏着无数未知凶险的广袤区域。车舱内,引擎低沉的嗡鸣与设备运转的细微声响交织,气氛虽然不再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却依旧弥漫着一种难以完全驱散的沉重感。而这沉重的核心,无疑便是蜷缩在车厢角落里的朱戒。引擎转速被刻意压制在900rpm,像被捂住嘴的巨兽;电流稳压器发出“滋滋”细鸣,与朱戒腕式心率带“嘀嘀”声频率同步,把赎罪的紧张写进耳朵。
与以往那个总是寻找话题、时而抱怨路途艰辛、时而吹嘘自己“见多识广”的活跃胖子截然不同,踏上这条赎罪之路的朱戒,变得异常沉默,仿佛换了个人。他总是尽可能地把自己塞进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身体微微佝偻着,像是要缩进那身略显宽大的旧衣服里,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那双曾经闪烁着市侩精明或是对危险本能恐惧的眼睛,如今被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愧疚之色所覆盖,眼底深处,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对周围一切事务的专注。
他背后的伤势远未痊愈,那大片被相位分解光束碳化的创面依旧狰狞可怖,粉色的新肉与焦黑的死皮交错,每一次不经意的转身、甚至是呼吸稍微用力,都会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常常让他瞬间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固执地拒绝任何形式的特殊照顾,无论是白玲递过来的止痛片,还是唐启元让他多休息的安排。相反,他几乎是抢着去承担车厢内最繁琐、最耗神、也最不起眼的那些值守和后勤保障工作。
当“骊歌”在夜间选择安全地点停驻,进行必要的、效率低下的能量补充(主要通过展开车顶的柔性太阳能板吸收月光和微弱星光,或是将底盘热能收集板贴近尚有地温的地面)以及让过热的设备强制冷却时,值守任务便显得尤为重要且枯燥。柔性板输出电流:0.8A,像用吸管吸光;地温传感器显示:+4.2c,比空气高5c,热能扩散板正把这微弱温差抽进车里,成为活下去的“体温”。朱戒总是第一个,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恳求的语气,主动要求承担最为困顿、最难熬的后半夜哨位。他会抱着那支属于他的、老掉牙的、在基金会那种敌人面前几乎和烧火棍没什么区别的杠杆式步枪,蜷缩在副驾驶位上,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几块显示着外部传感器数据和夜视画面的屏幕,耳朵竖起来,捕捉着车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风声、虫鸣或是远处隐约的兽吼。他那副模样,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悔恨、所有的赎罪渴望,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到这份极致的警惕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那无时无刻不在灼烧他的负罪感。夜视屏幕亮度自动下调至15cd\/m2,像被蒙上一层灰纱;朱戒心率72→94,每一次心跳都通过耳机传出的微响,与车外虫鸣混成同一节拍,仿佛替他把赎罪敲成了鼓点。
在分配每日定量的食物和宝贵的清水时,他也总是表现得“胃口不佳”。要么是声称自己之前吃得太饱,要么是默默地只取明显最少的那一份,甚至有时会偷偷将自己分到的一半干粮再掰开,塞回公共物资箱里。当白玲在忙碌的行程间隙,需要有人协助记录沿途的环境能量读数、地质样本数据,或是调试某个新加装的传感器时,朱戒总是第一个凑过去,尽管他对那些复杂的术语和精密的操作界面一窍不通,往往只能做些递送工具、拿着数据板机械地记录跳动的数字、或是帮忙固定线路之类的简单辅助工作,但他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生怕因为自己的任何一点疏忽而引出哪怕最微小的差错。
一次,“骊歌”在试图迂回穿越一片地图上标记模糊、土质异常松软的沼泽边缘地带时,庞大的车身猛地一沉,左侧的履带不幸深深地陷入了散发着腐殖质气味的黑色泥潭之中,任凭引擎如何低沉咆哮,也无法自行脱困。所有人都不得不下车,寻找垫物,准备合力将这钢铁巨兽推出来。朱戒也是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下车,不顾白玲的劝阻,咬着牙,闷哼一声,将自己肥胖的身体顶在了车尾最后方、也是最需要力气的支撑点上。他后背的伤口因为骤然发力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脸色瞬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流下。腕式心率带瞬间报警:148bpm!伤口渗血监测窗跳出0.05ml\/s微红数字,像秒表一样滴答累加;他咬到下唇出血,血珠滚落在泥里,立刻被黑色腐殖质吞没,仿佛赎罪也要被大地记录。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痕,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配合着众人的号子,泥浪翻起,腐殖质气味像打开发酵过度的酱缸;履带空转发出呜——呜——的低频啸叫,泥浆被甩到散热板上,啪嗒啪嗒像一场小型泥雨,把赎罪场景瞬间染上颜色。直到履带终于碾过垫着的石块,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重新抓牢了坚实的地面。车身脱困的瞬间,他也几乎虚脱,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被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沙明一把扶住。他看着沙明,竟然还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与忐忑的笑容,气若游丝地说:“没……没事,沙明哥,我……我撑得住。”
他这些近乎自我惩罚般的变化,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看在眼里。孙悟坤虽然大多数时候依旧对他冷着脸,刻意避免与他直接交流,但偶尔目光扫过朱戒那强忍伤痛、默默工作的背影时,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也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松动。沙明依旧保持着惯常的沉默,惜字如金,但他不再像“观察期”开始时那样,时刻用那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冰冷的审视目光死死地盯着朱戒的一举一动了。白玲则会在分发食物时,有时会默不作声地将稍微多一点点肉干或能量棒放在他常坐的位置旁边;或者在他值守后半夜、精神最为疲惫憔悴时,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唐启元作为队长,将这一切细微的互动和变化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任的重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它脆弱得像初春河面上的薄冰,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无数实际行动的证明,才能慢慢增厚、变得坚固。但他也看到,朱戒正在用这种近乎笨拙、甚至有些自残的方式,一点点地、执着地擦拭着烙在自己身上的背叛污点。在一次行程间歇,只有他们两人在车旁进行短暂休整时,唐启元走到靠着车轮瘫坐休息、神情疲惫的朱戒身边,距离传感器绿灯亮——朱戒与唐启元间隔0.9m,<1.5m阈值,黄灯未闪,信任裂痕首次允许“靠近”;夜露在车轮外沿凝成冰晶,被拍肩动作震落,“叮”一声碎成粉,像把隔阂瞬间敲裂。没有过多言语,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那肌肉紧绷的肩膀,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力量:“路还很长,也很艰难。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在赎罪的路上,先把最重要的本钱给耗光了。”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甚至算不上安慰的话语,却仿佛瞬间击中了朱戒内心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他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他知道,这句话远不代表过往的一切已被原谅,那需要他用余生去偿还。但这至少……是一丝代表着可能被重新接纳的、微弱却真实的曙光。
赎罪之路,漫长而痛苦,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内心的荆棘之上。但朱戒的心,却在这日复一日的痛苦磨砺与自我证明中,渐渐从最初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和惶恐不安,变得沉淀下来,生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与坚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该做什么,也知道这条用行动铺就的救赎之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正是:沉默寡言赎罪身,抢危担难渐改观。忍痛力行消旧怨,点滴诚意化冰寒。裂痕难平靠行证,心宁渐向光明前。救赎非是一朝事,日久方可见真心。前路漫漫终有尽,坚志可度万重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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