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即将南巡祭陵并巡视江南的诏书,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帝国庞大的身躯内激起了剧烈而复杂的反应。
朝堂之上,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是暗流急涌。支持新政的官员们精神为之一振,认为这是陛下震慑江南、巩固改革成果的强力举措,纷纷上表请缨,或要求随行,或表示将恪尽职守,保障后方。而以刘宗周为代表的部分清流,则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他们无法公开反对皇帝祭祖巡狩这等“孝道”与“勤政”之举,但诏书中“巡视江南”四字,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许多人心头——陛下此去,恐怕不止是“巡视”那么简单。
京师各部衙署,因“靖天”预备状态的秘密启动而悄然加速运转。兵部的调兵文书以更隐秘的方式发出,户部的钱粮调配优先等级被重新划定,工部的军械火药生产在夜间增加了炉火。这一切都在“为陛下南巡做准备”的幌子下进行,除了核心决策层,无人知晓那“靖天”二字背后所代表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最忙碌的莫过于刚刚成立的“靖天肃内部”。名义上由太子总领,实则具体事务多由骆养性操持。这个临时机构汇聚了锦衣卫、东厂、都察院甚至部分军方情报系统的精干力量,权限大得惊人。他们开始像梳子一样,梳理着从江南各地源源不断送来的密报,标注可疑人员,分析潜在威胁,制定应对预案。一张无形的大网,随着皇帝南巡日期的临近,向着江南悄然张开。
而处于风暴眼之一的太子朱慈烺,心情最为复杂。他既为能随父皇南巡、亲身接触帝国最富庶也是问题最复杂的区域而感到一丝期待,又为肩上那“靖天肃内部”总领的虚名和实际面临的巨大压力而忐忑。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父皇那番话——“你要亲眼看看……有些事,光在奏章里看,是看不明白的。”他隐约感觉到,这次南巡,将是自己储君生涯乃至人生认知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在文华殿处理完一拨紧急政务后,朱慈烺屏退左右,只留下最信任的侍读,那位出身寒门、思想开明的年轻官员徐光启(注:此为虚构人物,与历史人物徐光启无关)。
“徐卿,父皇南巡在即,江南之事,你怎么看?”朱慈烺揉了揉眉心,问道。
徐光启沉吟片刻,谨慎道:“殿下,陛下南巡,明为祭陵巡视,实则为稳定江南、推行新政扫清障碍,此乃英明之举。江南乃赋税重地,亦是士绅豪商根基所在,近年新政于此阻力最大,流言蜚语亦多源于此。陛下亲临,既可彰显朝廷决心,安抚民心,亦可就近处置顽疾,震慑宵小。”
“然而,”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殿下可知,江南水有多深?此次随行,殿下务须万分谨慎。臣闻,江南某些世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其势力不仅在于田亩商铺,更在于科举仕途、地方吏治乃至……江湖漕运。他们若阳奉阴违,或暗中设绊,恐非易与。且陛下此行,虽带精锐护卫,但毕竟离了京师根本,变数增多。”
朱慈烺点点头,徐光启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忧的。“依你之见,孤当如何自处?”
“殿下当谨记身份,多看,多听,多思,慎言,慎行。”徐光启诚恳道,“陛下英断,自有主张。殿下随行,既是学习,亦是辅助。于新政,当坚定支持;于民情,当细心体察;于吏治,当明辨忠奸。然最终决断,仍当禀承陛下圣意。尤其……”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尤其需留意陛下对某些‘非常之事’的态度与处置,那或许才是此行真正的关键。”
朱慈烺心中一动。徐光启所指的“非常之事”,莫非与格物院、与那些“天象”、“异石”的传闻有关?他想起朝会上刘宗周等人的谏言,想起父皇不容置疑的坚持,心中疑云更浓。
就在京师为南巡紧锣密鼓准备之时,遥远的西域,那支伪装成勘测小队的人马,已经随着贸易使团,艰难地穿越了哈密,正向着传说中“雅丹之眼”所在的罗布泊方向迂回前进。
领队的锦衣卫百户郑七(注:即前文所述资深百户),是个皮肤黝黑、精悍如铁的中年汉子。他此刻正蹲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借着月光,仔细查看着手中那个经过层层伪装、看起来像个普通罗盘的能量探测仪。仪器的指针正在一个极小幅度内高频抖动,旁边一个隐蔽的刻度盘上,代表环境背景辐射的微弱光点,比昨日又升高了几乎难以察觉的一格。
“头儿,这‘鬼东西’又动了。”旁边一个扮作伙计的年轻锦衣卫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不安,“越往西走,动得越勤快。这都离那个什么‘魔鬼城’还有好几百里呢。”
郑七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望向西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夜空清澈,繁星如洗,南天方向,有几颗星显得格外明亮刺眼。老商贾传说里的“恶魔之眼”,是不是就在其中?
这几日,他借着贸易和勘测的名义,与沿途遇到的各族商旅、牧民、甚至偶尔出现的流浪萨满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雅丹之眼”和“黑色魔鬼骨骼”的传说。得到的消息零碎而惊悚:有人说那是上古恶魔被天神镇压之地,骨骼如山,吸食人魂;有人说那是通往地下幽冥世界的入口,每逢星变,便有鬼哭传出;还有极少数年迈的部落祭司,在收了重礼后,会含糊地提及更古老的、早已失传的吟唱,里面提到“星之骸”、“大地之脉”和“不可惊扰的沉睡之眼”。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西方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罗布泊干涸的古湖盆附近。而能量探测仪的异常,似乎也在印证着那个方向的“不同寻常”。
“使团明日要在前面的绿洲休整三日,补充饮水。”郑七收起仪器,低声道,“我们找机会,脱离大队,轻装简从,再向西探一百里。记住,只是勘测记录,绝不靠近任何可疑地点,更不许与任何不明人物接触。若有异状,立刻撤回!”
“头儿,真要进去?”年轻锦衣卫咽了口唾沫,“那地方……邪性得很。”
“怕了?”郑七瞥了他一眼,目光如鹰,“别忘了陛下和骆大人的交代。我们就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有些地方,再邪性,也得去看,去听。不过放心,老子比你们更惜命。只是靠近些,看看能不能抓到更清晰的‘动静’。”
他的任务不是征服或探索,而是尽可能获取信息,为京师那场与时间赛跑的“靖天”预备,提供多一分的情报。哪怕只是多一分。
与此同时,格物院深处,李文博正对着最新收到的南天极监测数据,眉头紧锁。数据显示,在过去的十二个时辰里,南天极“造物”的脉冲信号强度,出现了一次短暂但清晰的“平台期”——停止增长,维持在一个恒定的高水平约两个时辰,随后才继续其攀升趋势。
这种“平台期”在过去几个月的监测中从未出现。它意味着什么?是能量蓄积达到某个阶段后的自然调整?还是某种“程序”运行到了特定步骤的暂停?亦或是……对方在“等待”什么?
李文博立刻将这个异常现象与西域小队传回的、关于能量背景辐射轻微持续上升的数据进行了比对。时间上,西域的能量上升趋势,似乎略略领先于南天极脉冲的这次“平台期”。这微弱的时间差,是偶然,还是暗示着某种因果关系?比如,西域节点的某种变化,触发了南天极的“响应”或“等待”?
“立刻将这个发现,加入预测模型进行修正!”李文博对数学组下令,“另外,尝试分析这种‘平台期’可能代表的系统状态。是充能?是校验?还是……在接收或处理来自其他节点(比如西域)的信息?”
模型的运算再次疯狂启动。每一个微小的数据异常,都可能成为拼凑那幅恐怖星图的关键碎片。
乾清宫内,朱由校正在审阅骆养性呈上的、关于刘宗周及江南几个目标人物近日动向的密报。刘宗周在朝会沉默后,闭门谢客,似乎在专心着述。但其府中仆役采购的物品清单中,出现了某些江南罕见、却常用于保存古老典籍的药材和香料的痕迹。而江南那几个与刘家关系密切的豪商,近期突然加大了粮食和布匹的收购囤积,动作隐秘,但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他们也在准备。”朱由校放下密报,冷笑一声,“准备粮草,准备舆论,或许……还在准备‘奇货’。” 他指的“奇货”,是那些可能与星骸秘密相关的古物和信息。
“陛下,东厂秘狱那边,那个西域来客,今日又吐露了几个词。”骆养性低声道,“在深度催眠下,他反复念叨‘钥匙……在血脉中……错误的时间……大灾祸……’。”
钥匙?在血脉中?朱由校眼中精光一闪。难道开启或控制节点,需要特定的血脉?这倒是许多古老传说和神秘组织的常见设定。错误的时间……是指现在吗?大灾祸……是他们恐惧的“唤醒”后果?
这些只言片语,与西域的传说、格物院的数据、南天极的异动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愈发诡异凶险的图景。
“继续审。另外,南巡的护卫安排,要再加三成暗哨。尤其是精通火药、毒物、以及……可能应对‘非常之物’的格物院好手,要安插进去。”朱由校吩咐道。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南巡,绝不会风平浪静。江南的暗流,西域的谜团,星空的低语,很可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产生危险的交集。
王体乾在一旁小心提醒:“皇爷,南巡的銮驾仪仗、沿途行宫、接待事宜,礼部和地方上已经报了章程上来,请您过目定夺。”
朱由校接过那厚厚的一叠章程,略翻了翻,都是些繁琐的礼仪和耗费巨大的排场。若是太平盛世,自然需要彰显天家威严。但如今……
他提起朱笔,在章程上划去大段大段关于奢华陈设、冗长仪轨、劳民伤财的条目,批注道:“朕南巡祭祖,心在苍生,不在虚文。一应供给,务从简朴,不得扰民。沿途官员,以实绩见驾,毋以逢迎为能。”
他要的是一次务实、高效、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南巡,而不是一场劳民伤财的豪华表演。
诏书既下,銮驾将行。帝国的重心,开始悄然向南倾斜。金陵古城,即将迎来它命运中又一次关键的转折。而无论是心怀期待的,还是暗中忐忑的,或是磨刀霍霍的,都将在皇帝的车驾抵达之时,迎来各自的考验。
京师冬日的寒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南方的潮意,预示着那即将到来的、充满变数的金陵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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