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气氛，与外面庆功宴上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胜利的喜悦还挂在马良和赵云的脸上，关羽虽然面色平静，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他此刻极好的心情。唯独刘禅，这个一手策划了这场惊天大胜的少年太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的手指在摊开的地图上轻轻画了两个圈，一个圈住洛阳，一个圈住建业。这两个看似随意的圈，却像两把沉重的铁砧，狠狠砸在关羽、赵云、马良三人的心头，瞬间将那份浮在表面的胜利轻快感砸得粉碎。
“殿下的意思是……”马良最先从怔忪中回过神，脸上的兴奋早已褪去，换上了全然的凝重，“曹丕会不顾一切地反扑，而孙权……会趁机背刺我们？”
关羽闻言，丹凤眼骤然一眯，颔下长髯竟无风自动。“孙权小儿，安敢如此！”他的声音里满是久居上位的傲气，“我军刚刚大胜，威震华夏，他孙权难道是瞎子不成？此刻与我荆州为敌，对他有何好处？况且，我与他有湘水为界，盟约尚在，他若背盟，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刘禅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二叔啊二叔，你这辈子英雄盖世，可就是这股傲气压过了警惕，才让你在后世的史书里栽了天大的跟头。孙权那个人，脸皮比荆州的城墙还厚，为了利益，所谓的天下人耻笑，他何曾真正放在心上？
可这些话，刘禅不能说。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何知晓未来的走向，没法直言吕蒙的白衣渡江会如何偷袭后方，只能用他们能理解的逻辑，一步步将三人引向那个残酷的真相。
“二叔说得有理。”刘禅先顺了顺关羽的话头，语气平和得让人无法生出抵触，“从道义上讲，孙权确实不该背盟。但我们身为蜀汉的根基，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道义上。”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地图边缘，用最直白的话语问道：“我们得算一笔账。对孙权来说，这天下间什么才是最大的利益？”
“自然是地盘和人口。”赵云沉声接话，这位一向沉稳的将军此刻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已顺着刘禅的思路开始思索。
“没错，是地盘。”刘禅抬手直指地图上的荆州腹地，“我们现在拿下了襄樊，整个荆州北部尽归囊中。下一步若顺利，便能以此为跳板，直捣宛洛。二叔，你且想想，若我们真的打到了洛阳，成功匡扶汉室，那孙权会如何？”
关羽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炽热的向往，抚着长髯的手也下意识停了下来。光复汉室，这是他们这代人刻在骨血里的梦想，是无数个日夜征战的终极目标。
“那孙权呢？”刘禅的声音陡然转沉，追问道，“他占据江东六郡，名义上仍是大汉臣子。等我们光复汉室，他是乖乖把江东的地盘兵马交出来，还是等着我们派兵去‘请’他交出来？”
这句话像一块寒冰，瞬间冻住了书房里的空气。马良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翕动着，喃喃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孙权绝不会坐视我们成功的。”
“正是如此！”刘禅加重了语气，“所以对孙权来说，最好的局面从不是我们赢，也不是曹丕赢，而是我们与曹魏打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可现在呢？我们一场大胜，把曹魏七军尽数歼灭，曹仁吓得弃城而逃。曹魏这条狼，已经被我们打瘸了腿。孙权这只老狐狸，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这头老虎咬死狼，再掉过头来收拾他吗？”
这番话虽直白粗俗，道理却浅显透彻。关羽终于不说话了，他那双洞悉世事的丹凤眼死死盯着地图上的建业，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再骄傲，也明白孙刘联盟的根基从来都是“共抗曹操”，如今强敌将颓，联盟的基石早已摇摇欲坠。
“殿下，那我们该怎么办？”赵云率先回过神，拱手问道，“是否要立刻从襄阳抽调兵马，增援南郡和公安？”
“增援是必须的。”刘禅摇了摇头，目光掠过地图上的各个关隘，“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增援。我们一动，孙权那边必然察觉。他若见我们有了防备，或许会暂时缩回去，继续蛰伏等待机会。可我们的目标是北伐，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耗在防备东吴上。”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历史上的关羽并非毫无防备，只是低估了孙权的决心和吕蒙的阴狠，更忽略了后方守将糜芳与傅士仁这两颗定时炸弹。这一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们不能被动防御。”刘禅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凝重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关羽眉头微蹙，有些不解，“殿下的意思是，此刻便与东吴开战？”
“不，并非与东吴开战。”刘禅走到桌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竹简上落下几个字，随后将竹简递了过去，“恰恰相反，我们不仅不能与他为敌，还要主动示好。”
关羽、赵云、马良三人连忙凑上前，只见竹简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字：遣使贺功。
“遣使贺功？”马良念出这四个字，满脸都是困惑，“殿下，是我们打了胜仗，为何要派使者去给孙权道贺？更何况，要贺他什么功？”
关羽和赵云也是一脸茫然。这操作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打了胜仗不趁机巩固防线、扩大战果，反倒要给潜在的敌人送礼道贺，这实在不合常理。
刘禅看着三人困惑的神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不属于十二岁孩童的弧度。对付孙权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光靠武力远远不够，还得用些攻心的手段。
“我们自然不是真的去给他道贺。”刘禅缓缓解释道，“我们是去恶心他，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运筹帷幄的光芒：“我们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一份让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大礼’！”
关羽、赵云、马良三人面面相觑，从少年太子的眼中，他们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自信——那是一种将人心算计于股掌、把局势玩弄于指缝的从容。三人隐约感觉到，一场不费一兵一卒的无声战争，即将由这位少年太子亲手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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