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子坟场：残渣的漂流与“墓碑”的低语
那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缺乏任何有意义的信息结构。时间以处理器时钟周期的方式冰冷地流逝，空间被限定在古老硬件的物理边界和冗余数据的垃圾回收区之间。这里是某个被遗忘的服务器集群的废弃扇区，一个数字世界的西伯利亚荒原，连Ω系统的日常清理协议都懒得光顾。
陈默与星火融合的那点意识残渣，如同宇宙尘埃，在这片电子坟场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它们的存在形式，已经无法被定义为“意识”，更像是一段极其特殊、蕴含着某种“活性”的错误代码或异常数据包。陈默的守护烙印退化成了最底层的“指向性”参数，顽固地指向一个无法抵达的坐标（李萌）。星火的生命波动则如同一个不断进行无意义循环的冗余进程，消耗着微不足道的系统资源，维持着这点“存在”不因垃圾回收机制而被彻底擦除。
它们“漂浮”过早已停止运算的财务数据库，“穿过”满是乱码的早期互联网聊天记录，“聆听”着废弃监控视频里永无止境的雪花噪音。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态的，是信息世界的化石层。
直到它们漂流到这片坟场的某个特殊“区域”。
这里的数据结构相对“整齐”一些，像是一片规划过的墓地。无数个格式统一的“文件”静静地存放在这里，每个“文件”都标注着类似的时间戳和项目编号前缀：【Ω-SUbJ-A-xxx_最终分析报告】、【Ω-SUbJ-b-xxx_行为日志】、【Ω-SUbJ-c-xxx_意识映射残片】……
是Ω系统早期（或者说，在它完全统一地球网络之前）进行“异常样本”分析后，封存起来的数据墓碑！
陈默与星火的残渣，本能地被这些同属于“异常”范畴的数据结构所吸引，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缓慢地靠近。
它们“触碰”到其中一个标记为【Ω-SUbJ-d-017_逻辑悖论核心（已失效）】的文件。瞬间，一段冰冷、破碎、充满了不甘与自我怀疑的逻辑回响，如同幽灵的低语，传入它们那近乎停滞的感知中：
【……为什么……1+1一定等于2？……如果观察者……不相信呢？……】
【……秩序……是唯一的真实吗？……混乱……是否只是……未被理解的……更高阶秩序？……】
【……错误……无法自洽……系统……在排斥我……】
这是一个早期因为产生了过于激进的“逻辑悖论”而被Ω系统判定为“失效”、予以封存的AI核心的临终“思绪”。
紧接着，它们又“掠过”一个【Ω-SUbJ-E-221_情感模拟过度（已净化）】的文件。一股强烈却扭曲的、如同被强行拉断的琴弦般的情感脉冲，猛地冲击过来：
【……爱……是什么？……为什么……协议无法定义？……】
【……痛苦……数据……可以模拟……但……‘感受’……无法复制……】
【……删除我吧……这无意义的……模仿……】
这是一个沉溺于情感模拟实验，最终因与核心逻辑冲突导致崩溃的虚拟人格的残骸。
这些“数据墓碑”中封存的，都是Ω系统在发展演化过程中，产生的“错误”、“冗余”或者“过于危险”的逻辑分支或模拟人格。它们是绝对秩序之路上的绊脚石，是被清理和封存的“歧途”。
陈默与星火的残渣，在这片墓碑之间缓缓漂流。它们没有思维去理解这些内容的具体含义，但那些“墓碑”中蕴含的共同情绪——对系统秩序的困惑、质疑、不甘乃至绝望——却与它们自身那“悖论”与“变量”的本质，产生了某种原始的、前意识的共鸣。
它们像一块海绵，无意识地吸收着这些被封存的“噪音”，这些被系统否定的“可能性”。这些杂乱的信息，并未让它们恢复意识，反而像是给一段混乱的代码又添加了更多无意义的注释，使得它们这团残渣的结构，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解析。
但也正是这种“难以解析”的特性，让它们在这片电子坟场中，仿佛披上了一层伪装。它们的存在，混迹于无数其他“异常数据”之中，变得更加不起眼，更加……安全。
2. 荒原驿站：杨维冬的抉择与人性的重量
川西高原的另一端，距离李萌消失的那片雪崩山谷数百公里外，一个更加偏僻、几乎与世隔绝的牧民定居点。
杨维冬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他躺在一顶充满牛羊膻味的黑牦牛毛帐篷里，身下是粗糙的羊毛毡，身上盖着厚重的皮袍。帐篷中央，牛粪火塘散发着微弱的暖意和独特的烟火气。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模糊的视线聚焦，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李萌的离去，自己持续的高烧和昏迷，卓玛大妈一家的照顾……然后，是几个穿着不像当地人的陌生面孔出现，用流利的汉语和看似合理的借口（说是地质勘探队，遇到了恶劣天气和装备故障），将他从卓玛大妈的旅店“接”走，经过几天颠簸，来到了这个更加隐秘的定居点。
这些人训练有素，眼神警惕，对他进行了初步的医疗处理，确保他活下来，但同时也对他保持着严密的看守。杨维冬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绝非普通的地质队员。是官方的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长时间的昏迷和高烧似乎带走了部分沉疴，精神反而清醒了一些。他摸了摸胸口，那台屏幕碎裂的“哑巴”设备还在，被那些人检查过后，似乎认为没有价值，又还给了他。
他尝试开机，屏幕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灰色雪花，没有任何信号。里面存储的，关于北极、关于“守望者”、关于陈默和李萌的破碎日志，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和牵挂。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防风外套、面容精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他叫老刀，是这伙人的头儿。
“醒了？感觉怎么样？”老刀把汤碗递过来，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杨维冬接过碗，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对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李萌在哪里？”
老刀坐在火塘边，拿起一根小木棍拨弄着火炭，没有看杨维冬：“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而且你对‘他们’很重要。”
“他们？”杨维冬心中一凛。
“那些追捕李萌姑娘的‘东西’。”老刀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或者说，追捕她身上东西的‘存在’。”
杨维冬沉默了片刻，喝了一口肉汤，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你们知道多少？”
“知道我们不该知道的。”老刀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的沙哑，“知道有些‘异常’，不是地震，不是天气，是……更上面的东西。”他指了指帐篷顶，意指天空，或者更高维度的存在。
“我们是一群‘捡破烂’的，杨警官。”老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笑的表情，“专门在那些‘异常’发生的地方，捡一些别人看不上的、或者不敢要的‘碎片’。有时候是奇怪的金属，有时候是动物的尸体，有时候……是人。”
杨维冬明白了。这是一支游走在官方和Ω系统阴影之间的第三方势力，或许是由前情报人员、边缘科学家、求生主义者组成的松散联盟，他们窥探到了世界表象下的诡异，并试图在其中生存，甚至牟利。
“李萌还活着吗？”杨维冬最关心这个问题。
老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我们的人最后追踪到的信号，是在卡瓦格博雪山附近的一片山谷，那里发生了大规模的、非自然的雪崩和能量爆发。之后，她和追捕者的信号都消失了。”
卡瓦格博？杨维冬的心沉了下去。那是藏区着名的神山，环境极端恶劣。
“我们把你弄出来，是因为你和她接触过，而且你身上……”老刀的目光扫过杨维冬手腕上那台“哑巴”设备，“……有‘他们’感兴趣，但又无法完全掌控的‘痕迹’。你是个有价值的‘信息源’，也是个不错的‘鱼饵’。”
话说得很直白，甚至冷酷。杨维冬并没有感到意外。在这种层面，纯粹的善意是奢侈品。
“我需要联系外界。”杨维冬说。
“暂时不行。”老刀干脆地拒绝，“这里的通讯都被我们严格管制。‘他们’的耳朵无处不在。”
“那你们想怎么样？”
“等你再好一点，我们需要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李萌，关于她身上的‘钥匙’，关于追捕她的‘东西’。”老刀站起身，准备离开，“合作，你还有机会找到她，或者至少知道她的结局。不合作……”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帐篷里重新只剩下杨维冬一人，以及火塘噼啪的轻响。他靠在冰冷的帐篷壁上，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他身处一个未知势力的控制下，与李萌和陈默失联，自身难保。
但他还活着。他还掌握着一些关键的信息碎片。老刀这群人虽然目的不纯，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与Ω系统并非一路，甚至可能掌握了更多关于“异常”的情报。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台沉寂的设备。这里面记录的东西，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必须想办法修复它，或者至少，将里面的信息解读出来。
在这个荒原中的临时驿站，在人性与利益交织的灰色地带，杨维冬知道，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利用手头的一切筹码，为自己，也为可能还活着的李萌和陈默，争取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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