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疯狂并非毫无缘由的混乱,而是源于极致的恨意,并被冰冷的规则扭曲成了席卷世界的灾祸。
尤利西斯看着眼前这张属于洛蒂丝却洋溢着截然不同疯狂的脸庞,心中寒意更甚。
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并且目标明确(哪怕是毁灭自己种族)的疯子,远比一个单纯追求破坏的疯子可怕得多。
“我当年做的最错误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登上了那该死的魔王宝座,成为了第二十七世魔王!”
“若不是被那所谓的‘复仇’与‘力量’蒙蔽,若不是急于获得向整个魔族报复的力量……不然我早就可以亲手将我最为痛恨的这个肮脏种族,屠杀殆尽!一个不留!”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往抉择的刻骨铭心的懊悔。
当年,她被仇恨吞噬,以为登上顶点就能获得终结一切的力量,却没想到那王座本身就是一个最恶毒的囚笼。
她杀死前任魔王的速度太快,太决绝,甚至没来得及从那个老混蛋口中撬出任何关于魔王权柄限制的有价值信息。
当然,以她对那个畜生、那个渣滓的了解,即便她当时有机会询问,对方恐怕也不会透露半分真相。
那个老东西大概率只会以一种欣赏自己最完美作品般的姿态,欣然赴死,内心充斥着“我培育出了魔族历史上最符合魔王之名的恐怖存在”的病态自豪感。
“但是你不要想的太天真,我奉劝你,蒂莫斯卡!”
尤利西斯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脸色肃然,声音沉凝:
“看清楚现状!这是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早已不是你当年肆虐大陆的时代!
如果你拥有洛蒂丝的全部记忆,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片大陆上早已有不少存在抵达了甚至比肩你全盛时期的境界!”
“他们若是联手,想要杀死如今尚未完全恢复的你,轻而易举!”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呢?尤利西斯?”
蒂莫斯卡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发出更加轻蔑的嗤笑。
她甚至用那只覆盖着黑暗魔力的手,做出了一个扼住自己(洛蒂丝)咽喉的姿势,一双猩红的眼眸带着十足的戏谑,牢牢锁定着面前的半龙人,仿佛在说——我的命门?
不,这是你的命门。
“你要我投鼠忌器?
因为外面有几个厉害角色就吓得瑟瑟发抖,乖乖束手就擒?”
她歪着头,用一种模仿天真少女的语气说道,但眼神里的恶意却冰冷刺骨,
“即将点燃神火跨入神域的亚历克斯;信仰传播日益广泛、神力随之膨胀的圣光女神;
还有那个……咯咯咯……攫取了我当年被迫舍弃的三分之一本源力量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的龙王奥萝拉莉丝。
你说的是这三个,不是么?
哦,对了,还有那个神出鬼没、在空间魔法上造诣颇深,麻烦得要死的凯特尔。”
“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洛蒂丝的记忆就像一本对我完全敞开的书,里面的信息一清二楚。”
“但是我向你保证尤利西斯,在她们联手杀死‘我’这具身躯之前,我会先一步彻底杀死‘她’——洛蒂丝·塞拉菲娜!”
她狞笑着,欣赏着尤利西斯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我保证,连你那被誉为奇迹的‘不完美复活术’,都找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灵魂残片!
我会将她的意识核心放逐到世界规则之外的缝隙,一个连你这半龙贤者穷尽一生、穿梭无数位面也不可能寻到的绝对虚无之地!”
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敲打着尤利西斯最脆弱的神经:
“是的,从规则上来说,这不算是‘死亡’,因为她并未魂归冥河。但是这比死亡更恐怖!
永恒的孤寂,绝对的空无,连存在本身都被遗忘……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我也确实……做得到!”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死死掐着尤利西斯最致命死穴的蒂莫斯卡可以轻松地拿捏他,让他所有的威胁和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嘛……”
眼见尤利西斯眼中翻腾的怒火最终被无可奈何的冷静所取代,蒂莫斯卡话锋一转,收敛了部分外放的癫狂,语气变得稍微“务实”了一些。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凝聚起一小团黑暗能量,一边用带着诱惑与算计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想‘谈’,那么看在我们目前处境微妙的份上,我们倒是的确有暂时停战甚至进行有限度合作的理由。”
“你知道的,我要恢复我的力量,找回我散落的权柄,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某些‘便利’。
而你呢我亲爱的贤者大人,你渴望我体内这个可怜的小崽子能够活下去,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意识碎片存在,不是么?
你看,我们之间可以达成一个……双赢的结局。”
“双赢?”
尤利西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充满了讽刺:
“你指的是,让我,堂堂贤者,大陆秩序的守护者之一,公然包庇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哈!随你怎么想,怎么定义吧,尤利西斯。”
蒂莫斯卡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过,你不是也听过你们人类那些神神叨叨的高塔法师做出的预言吗?
那些窥探命运丝线的家伙们,不是早就模模糊糊地展现过未来的某种结局片段么?——‘魔王正受到强者庇护’。”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寂静的空气中发酵,然后才用一种带着恶作剧得逞般快意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那么你猜,我,‘魔王’,过去的庇护者……会是谁呢?”
她不需要尤利西斯回答,便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声音尖锐而刻薄:
“不用低头!不用感到羞愧!这很‘光彩’啊!
就是你!尤利西斯!
就是你这条被色欲熏昏了头的半龙人,被这具我精心打造的年轻躯壳迷得五迷三道、连原则和立场都抛在脑后的蠢货!
还需要我来替你点破这层遮羞布么!”
尤利西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瞳孔剧烈收缩。
他在见到蒂莫斯卡、意识到洛蒂丝灵魂被取代的瞬间,内心深处就已经有了些许不祥的猜测与联想,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深入证实。
没想到,此刻这最糟糕最讽刺的可能性,竟然真的以这种无比尖锐的方式被蒂莫斯卡亲口印证了。
那些曾被高层视为可能性之一、却又因其荒诞而被谨慎对待的预言……那个模糊的“庇护者”身影……原来指向的,真的是他自己。
魔王之心,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力量的载体和诱饵。
而真正的魔王,那属于蒂莫斯卡的疯狂意志,一直如同最阴险的寄生虫,潜藏在洛蒂丝的灵魂深处,冷眼旁观着他与那个少女之间所有的互动、教导、乃至……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超出师徒情谊的关切。
意识到这一点时,一阵强烈的恶寒与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尤利西斯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所有的行为,甚至可能连那些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感都在一双充满恶意与嘲弄的眼睛注视下无所遁形。
“你可真恶心,蒂莫斯卡。”
尤利西斯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这厌恶既是对蒂莫斯卡,或许,也是对着那个被命运或者说被魔王算计了的自己。
蒂莫斯卡闻言却发出了更加欢快、更加得意的笑声。
“比不上你,尤利西斯。”
她歪着头,用洛蒂丝那张纯洁无瑕的脸吐出了最恶毒的调侃,一字一顿地:
“你个该死的、道貌岸然的……萝、莉、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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