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秋高气爽。天是那种澄澈的、高远的蓝,几缕白云懒洋洋地挂着。
厂里的俱乐部要举办一场职工联谊舞会,活跃文化生活。消息传到家属院,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跳舞,在这个年代,尤其是这种带有联谊性质的集体舞会,是年轻人、乃至不少中年职工热衷的社交娱乐活动。
但对于像林晚书、赵淑芬这样习惯了围着家庭孩子转的家属来说,却显得有些遥远和陌生。
“跳舞?我哪会那个。”赵淑芬摸着肚子,笑着摇头,“再说了,我这身子,也跳不动啊。”
林晚书也有些迟疑:“都是些年轻人在跳吧?咱们去了,站边上看着都怪不好意思的。”
可架不住孩子们的撺掇和周凛川、苏明宇的默许(甚至隐隐鼓励)。
周轩和小兵对俱乐部里五颜六色的旋转灯和热闹的音乐充满了向往,晓晓也听说有糖吃。
两个男人则觉得,妻子平时操劳,偶尔去热闹一下也好,就算不跳,看看新鲜也行。
于是,周六晚上,两家大人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厂俱乐部走去。
赵淑芬月份大了,苏明宇扶着她,走得慢。
林晚书牵着安安,周凛川带着周轩和小兵。路灯已经亮起,拖着一行人的影子。
俱乐部里果然热闹。
大喇叭放着欢快的《青年友谊圆舞曲》和《山楂树》,头顶几盏简陋但此刻显得很神奇的彩色旋转灯,投下流动的光斑。
场地中央,已经有不少人在跳了,大多是年轻男女,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蓝裤子或格子裙,舞步虽然算不上多么标准优美,但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热情和略带羞涩的笑意。
四周站着更多围观的人,嗑着瓜子,说说笑笑,孩子们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
气氛是热烈而新鲜的。
林晚书和赵淑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站着,苏明宇去给孩子们买汽水和糖果。
周凛川站在林晚书旁边,双手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目光平静地扫过舞池。
安安被这新奇的光影和音乐迷住了,挣脱妈妈的手,学着旁边大人的样子,笨拙地扭动小身子,小胳膊胡乱挥舞,自得其乐地“跳”了起来。
她今天穿了林晚书新给她做的红色灯芯绒背带裙,像一团跳动的火苗。
“你看安安。”林晚书笑着指给赵淑芬看。
“真可爱,一点不怕生。”赵淑芬也笑。
周轩和小兵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眼睛却紧紧盯着舞池里那些潇洒旋转的身影,尤其是看到认识的大哥哥大姐姐也在里面,眼神里流露出羡慕。
一曲终了,又一曲节奏更舒缓些的《红河谷》响起。
这次,舞池里多了些年纪稍长的夫妇,跳的是舒缓的慢四步。
苏明宇拿着汽水回来,分给孩子们。
他看着舞池,又看看身边兴致勃勃看热闹的妻子,忽然低声说:“淑芬,等生了孩子,身体恢复了,我教你跳舞。”
赵淑芬脸一红,嗔道:“学那个干嘛,笨手笨脚的。”
“慢慢学嘛,就当活动活动。”苏明宇笑着,眼里有光。
这时,旁边走过来两位平时相熟的厂里大姐,热情地招呼林晚书:“晚书,站着看多没意思,来,一起跳啊!很简单的,跟着走就行!”
林晚书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真不会,看你们跳就好。”
“嗨,这有啥会不会的,就是个乐子!来来来!”两位大姐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就把林晚书往舞池边上拉。
林晚书猝不及防,脸腾地红了,回头想找周凛川“求救”,却发现周凛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不远处,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一丝……鼓励?
就这么一犹豫,林晚书已经被拉进了舞池边缘。
音乐在耳边回响,灯光在头顶旋转,周围都是晃动的人影。
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尴尬极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她面前,挡住了些许晃眼的灯光。是周凛川。
他没说话,只是略微僵硬地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
林晚书愣住了,看着丈夫那双沉稳的眼睛,又看看他伸出的手。周围的一切嘈杂似乎瞬间远去。
旁边的大姐们起哄:“哎哟,还是周师傅知道心疼人!快,晚书,把手放上去!”
林晚书的脸更红了,心跳得有点快。她迟疑地、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周凛川宽大粗糙的掌心里。
他的手很热,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硬茧,却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周凛川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虚扶在林晚书的腰侧。
他显然也不熟练,身体有些紧绷,步伐更是生疏,完全谈不上什么舞步章法,只是带着她,随着音乐的节奏,极其缓慢地、在原地微微挪动着脚步。
林晚书一开始紧张得同手同脚,差点踩到他。
但周凛川握得很稳,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她渐渐放松下来,不再试图去跟上什么复杂的步子,只是跟着他最简单的移动,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腰间那若有若无的支撑。
他们几乎没怎么真正移动位置,更像是站在原地的、笨拙的摇晃。
周围的舞者旋转穿梭,他们却自成一方小小的、安静而缓慢的天地。彩色的光斑滑过周凛川严肃的侧脸,滑过林晚书泛红的耳尖。
不远处的赵淑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靠在苏明宇肩头笑了,眼里有感动,也有温暖。苏明宇揽着她的肩,也微笑着。
安安看到爸爸妈妈在“跳舞”,兴奋地拍着小手,也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仰着小脸笑。
周轩和小兵看着,似乎也觉得这笨拙的舞步里有种特别的温馨。
音乐舒缓悠扬。
林晚书慢慢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
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完成任务”,额角甚至渗出一点细汗。
这个在训练场和车间里挥洒自如的男人,此刻却为了带她跳这支最简单的舞,而显得有些笨拙和紧张。
这份笨拙,比任何华丽的舞步都更打动林晚书的心。
她忽然就不觉得尴尬了,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笑什么?”周凛川察觉到她的笑意,低声问,身体似乎更僵了一点。
“没笑什么。”林晚书摇摇头,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周凛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紧抿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一曲终了。
灯光大亮。
周凛川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恢复了惯常的站姿,仿佛刚才那个略显僵硬地带着妻子跳舞的人不是他。
林晚书脸上红晕未退,心里却像被那旋转的灯光照过一样,亮堂堂、暖洋洋的。
她走回赵淑芬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夜晚,也许他们跳的,是全场最不标准、最生疏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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