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河口镇客栈,王蓉把从李家庄获得的信息整理成时间线。2003年秋天,省城汽车站,小吃摊帮工——这是目前最具体、最可靠的线索。
但省城那么大,汽车站周边区域十几年来变化巨大,小吃摊更是流动性极强。怎么找?
她给周文打电话。接通时,能听见他那边键盘敲击的声音。
我查了2003-2005年省城汽车站的改造记录。周文语速很快,2004年底,老车站拆迁,新建了客运中心。原来的小吃摊、小旅馆大多搬到了旁边的城中村,或者散了。
能找到当年的摊主吗?
很难。不过我找到了当时管辖那片区域的派出所民警——姓陈,已经退休了。托朋友联系上了,他答应明天下午跟我聊聊。
王蓉稍微松了口气。有当年的警察帮忙,也许能获得一些内部记录。
还有,周文补充,我查了你姐姐2003年可能使用过的名字。除了王玲、王芳,还有李静——这是她在河口镇吴老板那里登记的名字。我检索了2003-2007年省城的暂住登记,叫李静的有一百多个,但年龄和户籍地都和你姐对不上。
说明她可能没有登记,或者用了其他化名。
对。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细节——她当时在哪个小吃摊?老板姓什么?住在哪里?
挂掉电话,王蓉盯着地图上省城的位置。距离河口镇两百多公里,坐车需要四个小时。她决定明天就去,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傍晚,她再次走向巧艺坊。这次门关着,但后院传来劈柴的声音。她绕到后巷,看见吴老板正在院子里整理木料。
吴老板。
女人抬头,看见她,停下手中的活。王姑娘,还有事?
想再问您一些细节。王蓉走进院子,您说我姐姐2003年7月离开后,再没见过她。但又没有可能……她后来又联系过您?或者,您听说过她的消息?
吴老板放下斧子,在井台边坐下。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皱纹很深。
说实话,她点了支烟,2005年春天,我收到过一封信。没署名,就一张纸,上面绣了朵野菊花。
王蓉的心跳停了半拍。信呢?
我留着。吴老板起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个信封出来。
信封很普通,邮戳是省城的,日期是2005年3月12日。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纸上用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野菊花——针法和姐姐在绣谱上画的几乎一样。
没有字?
没有。就这朵花。吴老板把纸递过来,我猜是她。绣花的方式……我认得。
王蓉接过纸,指尖轻抚那朵花。丝线已经褪色,但针脚依然清晰。一朵野菊花,开在素白的纸上,像一声问候,又像一个信号。
您当时没试着找她?
怎么找?吴老板苦笑,省城几百万人口,一张没地址没姓名的信。而且……她顿了顿,我觉得她不想被找到。如果真想练习,会写字的。
这倒是真的。姐姐识字,虽然不多,但写简单的话没问题。她选择只绣一朵花,可能确实不想暴露行踪。
那之后呢?还有消息吗?
吴老板摇头。但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不过……2010年左右,我听一个去省城进货的同行说,在郊区的手工艺品市场见过类似的绣品。也是溪流野花的主题,但更精细了。
具体什么地方?
说是在城南,靠江,有个自发形成的集市,周末开。吴老板努力回忆,好像叫……江滩市场?还是渡口市场?记不清了。
江边。又是江边。姐姐似乎总是选择临水的地方——老家的溪流,河口镇的江水,现在可能是省城的江滩。
那个同行还记得摊主的样子吗?
他说是个女人,四十来岁,不说话,顾客问价就指牌子。摊子上挂着‘定制刺绣’的牌子。吴老板看着王蓉,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你姐。但距离2005年都五年了,我也不确定。
王蓉迅速记下:2010年,省城江边市场,刺绣摊,女摊主不说话。时间对得上——2010年正是姐姐出现在省城汽车站监控的那年。
您那个同行……还能联系上吗?
早不干了。儿子接他去深圳了。吴老板叹气,不过你可以去省城打听。那种市场一般有固定摊位,老顾客应该记得。
天色渐暗。吴老板起身继续劈柴,斧头落下,木屑飞溅。
吴老板,王蓉突然问,您当年为什么帮我姐?
女人停下动作,背对着她站了很久。因为我也是女人。她轻声说,我看得出来,她走到我那一步,已经是绝路了。十元钱,一幅绣品,也许能让她多活几天。
这个回答很简单,但王蓉听出了里面的重量。在底层女性的世界里,有时候一点微小的善意,就是救命的稻草。吴老板给了姐姐那根稻草,而姐姐抓住了它,活了下来。
谢谢您。王蓉真诚地说。
不用谢我。吴老板转过身,找到她,好好对她。这些年……她不容易。
走出巧艺坊的巷子时,天已全黑。古镇亮起红灯笼,倒映在江面上,像一条流动的光河。王蓉站在江边,看着那些灯光。
姐姐就像这江上的一盏灯,在某一段亮过,然后顺流而下,在下一段又亮起。从老家的小溪,到河口镇的江水,到省城的大江。她始终沿着水流走,也许是因为水能带走痛苦,也许是因为水流向的地方有更多的可能。
手机震动,是周文:跟陈警官约好了,明天下午三点,省城老城区茶楼。你能赶到吗?
王蓉回复:能。我坐明早第一班车。
她走回客栈,开始收拾行李。背包里,那本绣谱、半页绣谱、当票照片、野菊花绣片,还有这些年收集的所有线索,都仔细装好。这些是姐姐的足迹,也是她寻找的地图。
收拾完,她坐在窗前,最后一次看河口镇的夜色。明天就要离开这个给了她关键线索的古镇了。在这里,她找到了姐姐离家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听到了姐姐被逼走的真相,拿到了指向下一站的线索。
这四年的寻找,像一场漫长的跋涉。而河口镇是一个重要的驿站——在这里,她不仅找到了姐姐的过去,也确认了姐姐还活着的可能。
临睡前,她翻开笔记本,写下最后一篇河口镇记录:
河口镇第九天。
关键突破:
1. 确认王玲2003年秋在省城汽车站(小吃摊帮工);
2. 获得2005年匿名绣花信(野菊花);
3. 线索指向2010年省城江边手工艺品市场;
4. 推测:王玲可能沿江流动,从事手工艺相关生计。
明天前往省城。目标:
5. 拜访退休民警陈警官;
6. 寻找‘江滩\/渡口市场’;
7. 查询2003-2007年汽车站周边暂住记录。
直觉:离姐姐越来越近。她像水,沿河而下。我要做的,是顺着河流,找到她停驻的河湾。
写完,她关上台灯。黑暗中,能听见江水流淌的声音,永不停息。
姐姐就像这江水,一直在流动,一直在前行。而她的寻找,终于要追上这水流的速度了。
明天,去省城。去往姐姐消失这些年可能停留的地方,去往那朵野菊花指向的春天。
夜色深浓,但王蓉知道,黎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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