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升起，小花家的篱笆门就被“哐当”一声踹开了。
小花外婆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后面跟着小花舅舅，脸膛涨得通红，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张树根，杨桃枝，你个窝囊废！给我滚出来”。
小花外婆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尖利得像刮玻璃，“养不出好闺女，留不住好亲事，你们是要把我们老杨家的脸都丢尽吗”？
小花爹正蹲在灶房门口抽旱烟，听见动静赶紧站起来，搓着手想迎上去，被大舅子一把推开：“别碰我！你看看你那怂样。家里的事管不了，闺女跑了也不追，五两彩礼啊！就这么打水漂了，你赔得起吗”？
小花娘杨桃枝从里屋跑出来，看见这阵仗，腿都软了：“娘，哥，你们咋来了”？
“还有脸问，我们咋来了，你姐给你家说的那么好一门亲事，你咋就不知道珍惜”。
“那王家可有个傻子……”，小花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压得低，感觉太丢人，“别说大花不愿意，谁家姑娘能乐意”？
小花舅舅眼睛一瞪，“嫁过去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哪有那么多愿意不愿意的？女人家不都这样过来的？我看她就是故意摆我们一道”。
小花外婆用拐杖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一脸，“我早就跟你说，大花那丫头心野，得看紧点！你倒好，连个人都拿捏不住！那么好的亲事，王家愿意出五两彩礼，都够给你外甥娶媳妇的了，就这么被你搞黄了”。
“白眼狼！白养那么大了，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溺死在尿桶里，省得现在来气我”。
小花家的动静引来了邻居围观，乡亲们都站在篱笆外探头看戏。
有人听着实在不像话，忍不住上前劝上两句：“他外婆，孩子都跑了，骂也没用。再说王家那情况，大花不愿意也正常，也不能逼着孩子跳火坑”。
“对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心疼哟”。
小花外婆瞪向院外的杨树村乡亲，“你们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来插嘴？要不是你们村风气不好，教唆我外孙女跑路，能出这事？一群屁股还没擦干净的玩意，还想掺和别人家家务事”。
乡亲们摇摇头没再说话。
跟这种无理搅三分的泼妇讲不了道理。
看热闹的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在低声交头接耳说八卦。
小花舅舅也在一旁咂嘴，眼睛里全是可惜，“我本来想着，拿这钱先给宝儿盖两间新房，剩下的买点礼，跟邻村的翠儿家去提亲，这下全泡汤了！你说说你怎么就一点不盼家里好”？
小花爹嘴唇动了动，这就算是婚事成了那也是她闺女的彩礼，怎么舅子家早早就已经安排好要怎么花用了。
都用知会他们一声的吗？
刚想开口，却被小花外婆的拐杖打断：“还有你个闷葫芦！就知道抽旱烟！要不是你没本事，家里能穷得叮当响”？
“还有你，你姐都知道提点肉去看看我，你一年到头往家里拿啥了？没用的东西”。
“我，我那每次还没来的及去，您不是就自己上门了吗”，小花娘诺诺道。
小花舅舅在他们家转了一圈，见鸡窝里还有几只鸡，“我和娘这一早过来还没有吃饭，你杀只鸡给娘补补吧” 。
小花娘，立刻屁颠颠的去杀鸡，“我多杀一只，你们带回去给爹也补补”。
“拿一只怎么够，我看都杀了，你外甥也好就没有吃上鸡肉了”。
“好，你和娘先坐会，我这就去”。
“桃枝，你要帮忙就叫哥啊”。
“不用，不用，大哥和娘等着吃就是”，小花娘乐呵呵的，又觉得和娘家亲密无间了。
在大哥和娘面前有存在感了。
小花带着弟弟妹妹躲在屋里，吓得不敢出声。
小花外婆和舅舅走的时候，把小花家杀了的那几只鸡全带走了，灶台上的半袋白面、腌菜缸里的一罐子咸菜都搜刮走了。
小花娘看着空荡荡的灶台，心里的委屈像被泼了油，“腾”地就烧了起来。
她转身瞪着蹲在门槛上的小花爹，声音尖利得像刀子：“张树根，你看看你那熊样！人家在你头上拉屎，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要不是你没本事，赚不来银子，我能在娘家是这个待遇”？
“要不是当初嫁了你这么窝囊废，我现在说不准都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了，我娘家人能不高看我一眼”。
小花爹捏着烟袋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么个没本事的”，小花娘越骂越凶，指着他的鼻子跳脚，“你看看人家媳妇都穿金戴银！你再看看我，跟着你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要是当初听我娘的，嫁到地主家，现在早就是穿绫罗绸缎的少奶奶了，用得着在你家受这份窝囊气”？
“闹够了没有”？
小花爹猛地站起来，烟袋锅子“哐当”掉在地上。这些年，他听了太多这样的话，忍了太久，此刻像根绷到极致的弦，“啪”地断了。
“我没本事”？
他红着眼，声音嘶哑，“我没本事，也没让你饿肚子！我没本事，也没逼着闺女跳火坑！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啥？大花跑了，你不想想她受了啥委屈，倒先怪起我来了”？
“我不怪你怪谁”？
小花娘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扑上来又抓又挠，“就是你没本事！害我抬不起头！害我在娘家没面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要是能高攀上富贵人家还能嫁给我，人家有钱人家里又没人眼瞎，能要你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你没穿金戴银还不是怪你自己犯贱，有点银子都拿去填了你娘家人的嘴”。
“你那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有个好的能只进不出？这些年你去各家上的礼钱那可都是最多的，你看看别人回的啥”？
“还有脸闹，你娘家本来就是看不起你才作践你，连带作践我和孩子们，并不是因为你嫁给了我才作践你”。
“你还以为你在她们心里是个宝贝吗”？
“你也不过就是个被吸血的可怜虫”。
小花爹也气的不轻，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话全给吐了出来。
小花娘，尖叫一声，发了疯似的冲上来，撕打小花爹。
两人扭打在地上，打翻了板凳，摔碎了碗碟。
小花几个吓得缩在墙角，抱着头放声大哭：“别打了。爹，娘，别打了”。
邻居们听见动静跑进来劝架，拉的拉，劝的劝，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拉开。
小花爹蹲在地上，浑身是土，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小花娘坐在地上哭嚎，头发散乱，嘴角破了皮，骂声却没停。
邻居婶子帮着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劝：“日子还得过，哪能说打就打？孩子们看着心里多难受”。
小花娘哭着捶地：“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小花爹猛地站起身，“不过了你就滚，那大把给你花银子的富贵人家等着呢，我不拦你”。
没小花爹抓起墙角的锄头就往外走，脚步踉跄，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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