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林星辰】
“和谐星”。这两个字在通用语翻译器里听起来圆润悦耳，像某种昂贵的乐器。但当林星辰的双脚真正踩上这颗人造行星的金属地表时，第一反应是反胃。
这里的重力是地球的1.2倍，每走一步，内脏都像往下坠了一公分。
这根本不是星球，而是一座悬浮在仙女座中心的钢铁巨兽。巨大的能量护盾将它包裹，透过那一层微微扭曲的淡蓝色光膜向外看，无数星际飞船像发光的深海鱼群，在航道里无声穿梭。有的飞船庞大到遮蔽了人造恒星的光芒，投下的阴影能覆盖一座城市；有的则只有胶囊大小，拖着刺眼的高能粒子尾焰，发出令人牙酸的蜂鸣。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机油和某种类似于腐烂水果的奇怪甜味。
林星辰身边经过的“同学”们更是挑战着人类的审美极限。一个直立行走的蜥蜴状生物擦肩而过，鳞片摩擦发出沙沙声；一团半透明的胶状体漂浮在半空，体内几个发光器官有节奏地搏动；还有一个完全由电流构成的能量体，经过时让林星辰胳膊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作为地球文明的首任星际大使，十六岁的林星辰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在地球，她是“进化女王”的女儿，走到哪都是焦点。但在这里，她感觉自己像误入巨人国的老鼠。
“新生请前往真理大厅。重复，前往真理大厅。”
广播声直接在大脑皮层炸响，那是通过神经共振传输的通用语。林星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扯平制服上那枚崭新的地球联合政府徽章，跟着怪模怪样的人流涌向那座白色的螺旋建筑。
真理大厅内部是一个没有上下之分的球体。反重力场捕获了所有人，让他们像尘埃一样悬浮在半空。
中央，一团变幻莫测的光雾凝聚成形。那是导师，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能量生命体。
“欢迎。”
声音没有起伏，像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在这里，你们将学习规则、礼仪、生存。但在那之前——”
光雾骤然收缩，刺目的白光让林星辰不得不眯起眼。
“第一课：粉碎你们的傲慢。”
大厅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下一秒，无数光点在虚空中炸开。不是那种浪漫的星空，而是密集到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宏大星图。星系像漩涡一样旋转，光芒连成一片光海。
“看这儿。”一条由光构成的触须伸出，指向星图边缘的荒凉地带，“这是银河系。”
触须继续深入，放大，再放大，直到定格在一粒几乎看不见的尘埃上。
“这是太阳系。而地球……”导师的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的冰，“只是依附在这粒尘埃上的微生物。”
悬浮在空中的数百名新生，呼吸声都滞了一瞬。
“在母星，你们是主宰，是神。但在宇宙尺度上，你们的文明甚至还没断奶。”光雾重新扩散，带着无情的压迫感，“收起你们那可笑的中心论。在这里，你们就是零。”
林星辰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点铁锈味，才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
“总结得精辟。”
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尖细声音从右侧传来。
林星辰转头，看见一个裹在流线型银色战甲里的生物。倒三角形的脑袋，复眼闪烁着幽蓝的数据流。
“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原始种族，总是对自己这种低级碳基生命抱有幻想。”那个生物的翻译器将他的嘲讽精准地转化为地球语，“连曲率引擎都造不出来的文明，竟然也能拿到入场券？议会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
林星辰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地球人的韧性，想说母亲的成就，但喉咙像被堵住了。
因为对方说的是实话。
泽尔，来自泽塔星系的高等文明。他们的战舰能在恒星间跳跃，而地球人来这里，还要靠议会开启的传送门。这种技术代差，不是靠几句热血口号就能填平的。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林星辰回到宿舍。
房间很高级，墙壁能随心情变色，床铺像云一样软。但她关上门的那一刻，背靠着冷冰冰的金属门板，那种被巨大的陌生感吞噬的恐惧终于涌了上来。
她蜷缩在床上，打开个人终端。地球那边应该是深夜。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去一行字：
“妈，我到了。这里……太大了。我感觉自己像一粒灰尘，谁吹口气我就没了。”
发完，她把头埋进膝盖。她不想哭，但眼眶酸胀得厉害。那种被高维文明俯视的羞耻感，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嗡。”
终端几乎是秒回。
“还没睡，在等你消息。宝贝，听妈妈说。灰尘没什么不好，恒星最初也是由灰尘汇聚的。泽尔他们强大，是因为他们起步早，但这不代表他们更高贵。你有人类特有的东西——那种在绝境中也不熄灭的温度。那是任何冰冷的机器都模拟不出来的。妈妈信你，比信自己还信。”
看着屏幕上的字，林星辰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
她想起妈妈当年只是个医院杂工，也没人看得起。妈妈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难道作为女儿，第一天就要认怂？
“我才不会给地球丢脸。”她对着屏幕低声说，像是在宣誓。
第二天，文明竞技课。
圆形的竞技台升起。各路神仙各显神通。有的岩石人一拳打爆了高密度合金；有的元素生命随手搓出了闪电风暴；还有的直接控制了几只实验兽跳芭蕾。
轮到地球了。
林星辰走上台，感觉几百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身上，其中泽尔那道幽蓝的目光尤其刺眼。
“林星辰，地球文明。”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带有轻微硫磺味的空气涌入肺部。进化能量调动，意识网络张开。
她没有试图连接全场——那是不可能的。她只锁定了台边的几个辅助机器人。
瞬间，她的意识分成了五份。那五个原本呆滞的机器人突然动了，像是一个人的五根手指，配合得天衣无缝，完成了一组复杂的战术突袭动作。
表演结束，掌声稀稀拉拉。
“呵，生物脑波直连？”泽尔飘落到台边，复眼里的蓝光闪烁着不屑，“这种三千年前就被我们淘汰的技术也好意思拿出来？”
他围着林星辰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一件出土文物：“延迟高达120毫秒，极易受电磁干扰，而且严重依赖个体的精神稳定性。在真正的星际战争中，你还没连上网络，我的量子病毒就已经烧毁了你的大脑。效率太低了，原始人。”
林星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她想反驳说这是为了保护人性，但面对赤裸裸的数据碾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她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走下台。泽尔不是在挑衅，他是在陈述一个技术事实，这比挑衅更让人难受。
这一个月，林星辰疯了一样地学习。
白天上课，晚上就在模拟舱里练到虚脱。她知道自己是笨鸟，必须先飞，还要飞得不要命。
终于，智者导师宣布了期中考核：“文明挑战赛。”
“以小组为单位，前往未开发星球进行生存考核。”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热了起来。这是一次在这个宇宙中心立足的机会。
大屏幕滚动，分组名单出现。
林星辰找到自己的名字，心凉了半截。
她的队友：一个来自气态行星、移动速度像蜗牛的浮游生物；一个来自高重力星球、虽然力气大但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岩石人；还有一个只能泡在水箱里的软体鱼人。
这简直是“老弱病残收容所”。
而泽尔那一组，全是战斗型的高等文明代表。
“运气不错啊，地球人。”泽尔滑过来，金属外壳反射着冷光，“带着一群废品回收站的垃圾，我建议你直接弃权。毕竟哭着找妈妈这种事，在全宇宙直播不太好看。”
林星辰抬起头，眼神不再闪躲。经过一个月的磨练，她眼底那份稚气褪去了不少。
“废品？”她看着泽尔的复眼，声音平静，“地球上有句老话，没有废物的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咱们赛场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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