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屏幕上的光很冷，映得林清婉的脸像一张白纸。
“抱歉，林女士。”
星际议会的回复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温度，“鉴于您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及地球现有的航天技术，您无法进行跃迁。单程航行需要六个月。而且，您的脑部ct显示，您刚经历过严重的神经负荷，必须静养。”
“静养？”
林清婉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像是听不懂这个词。她手里捏着的一只玻璃杯，“咔嚓”一声，在掌心炸裂。
碎片刺进肉里，血流出来，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女儿在那边生死未卜，你们让我静养？”她的声音没有嘶吼，反而压得很低，那是极度压抑后的颤音，“那是六个月吗？那是她的命！”
秦墨轩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强硬地掰开她的手，一点点把玻璃碴挑出来。
“婉婉，呼吸。”他的声音沉稳，像锚一样定住了她，“深呼吸。”
林清婉看着丈夫，突然卸了力，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肩膀剧烈地耸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那种无声的崩溃，比嚎啕大哭更让人窒息。
接下来的三天，林清婉把自己关在通讯室里。
她不吃不喝，只是盯着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画面有三秒的延迟。
林星辰躺在白色的维生舱里，身上插满了管子。那张总是做鬼脸、笑得没心没肺的脸，此刻安静得像个假人。
“星星，你看，这是你最讨厌的营养液。”林清婉手指抚过冰冷的屏幕，声音沙哑，“你说像刷锅水。等你醒了，妈给你做红烧肉，虽然妈做得不好吃，但这次一定不糊……”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星星三岁尿床说到十六岁早恋未遂。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说，那个嫌她唠叨的孩子就会忍不住跳起来捂她的嘴。
但屏幕里依然只有维生仪单调的“滴——滴——”声。
“林女士。”
第四天，星际学院的主治医生发来了通讯，神色凝重，“她的生理机能已经恢复，但意识……像是把自己锁起来了。那是深度自我封闭。如果她自己不愿醒，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方案：“考虑到你们之前的链接，也许……您可以尝试再次‘连线’。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作为向导，进入她的潜意识，把她带出来。”
“我做。”林清婉几乎是秒答。
一小时后，在地球顶尖医疗团队的监控下，林清婉躺进了连接舱。
“准备好了吗？这可能会造成二次精神损伤。”
“开始吧。”林清婉闭上眼。
这次没有那种暴烈的电流感，而是一种失重般的坠落。
当下坠停止，林清婉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是黑暗，而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镜厅。
无数块不规则的镜面悬浮在空中，每一块里都在播放画面。那是记忆。
林清婉迈步走进去，脚下的“地面”像水波一样荡漾。
她看向左边的一块镜子：八岁的星星躲在被窝里哭，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那天林清婉在处理南极基地的危机，错过了女儿的生日。
右边的镜子：十一岁的星星在学校和人打架，鼻青脸肿地吼道：“我妈不是怪物！她是英雄！”
再往前：十四岁的星星第一次杀了一只变异兽，手里拿着刀，浑身发抖，却在视频通话接通的瞬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妈，我不怕，真的。”
林清婉走在这些镜子中间，每看一眼，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次。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儿的保护伞，是女儿的榜样。但在这个真实的潜意识世界里，她才看到女儿笑容背后的恐惧、孤独，以及那份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懂事”。
这里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这是一座由压力和期待构建的牢笼。
在镜厅的最深处，林清婉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林星辰蜷缩在一块巨大的黑色镜面前，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星星？”
林清婉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带起了回音。
女孩的肩膀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疲惫。
“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又搞砸了吗？我是不是……又让你担心了？”
这一句话，直接击碎了林清婉所有的防线。
“没有！没有搞砸！”
林清婉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抱住那个虚幻的身影。触感是冰凉的，像抱住了一块冰，“你是妈妈的骄傲，一直都是。不管你是不是英雄，不管你有没有进化，你只要是星星就好。”
“真的吗？”
“真的。咱们回家，好不好？”
林星辰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种死寂的灰色开始褪去。她伸出手，想要回抱住母亲。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
咔嚓。
周围的镜子突然全部炸裂。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原本平静的记忆空间边缘，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开始坍塌。
“怎么回事？！”林清婉一把将女儿护在怀里，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股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影，从记忆的裂缝中渗了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在空中扭曲、蠕动，最后凝聚成一张模糊的、只有嘴的脸。
一股阴冷到极点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两人。
“她不能走。”
那个声音像是无数人的低语重叠在一起，带着恶毒的笑意，直接钻进林清婉的脑子里：
“林清婉，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昏迷吗？看看她的基因链吧……那不是进化，那是燃烧。她越强大，那个倒计时就走得越快。”
黑影猛地膨胀，像一张巨口，遮住了上方的微光。
“让她醒来？呵，那是让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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