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破碎的骨骼,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毁灭。苏婉、墨尘、青芷三人,如同行走在时间尘埃中的蚂蚁,谨慎地在遗迹的阴影与废墟间穿行。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与锈蚀气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能量“余烬”的味道,仿佛万千年前这里曾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能量爆发。地面的尘埃中,不时能看到碎裂的、材质奇特的瓦砾,以及早已风化、却依旧坚硬的金属构件残骸。
按照传承卷轴中那幅残破地图的模糊指引,以及钥匙藤蔓对空间能量节点那若有若无的感应,他们大致朝着遗迹的中心区域前进。那里,似乎就是“净浊之台”可能存在的方位。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几次零星的、如同石林中那种“黑色水银人形”般游荡的普通“浊灵”。这些低级浊灵形态更加不固定,有时像扭曲的影子,有时像流动的污泥,感知低下,攻击方式也较为单一,主要是凭借本能进行扑击和腐蚀。在有了防备和了解后,三人联手,很快便能将其击溃或驱逐。
他们也远远地看到了几具如同外面平原上那种“岩石傀儡”般的上古守卫。这些守卫似乎遵循着固定的巡逻路线,动作僵硬缓慢,但对非特定区域(可能是其守卫的核心范围)的闯入者反应迟钝,只要不进入其警戒范围,便相对安全。
真正让他们警惕的,是沿途发现的、一些明显不属于此地古物,且相当“新鲜”的痕迹。
被暴力破开的、原本可能完好的石质大门,边缘还残留着幽绿色的腐蚀痕迹(幽冥阁的风格)。
几处隐蔽角落,有使用过的、带有四海商会标记的能量晶石碎屑和简易营地残骸。
甚至在一处半塌的廊柱下,发现了两具穿着不同服饰(似乎分属两个小型探索队)的尸体,早已冰冷,身上有明显的利爪撕扯和能量灼烧的致命伤,周围还有激烈打斗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混乱的能量波动。
显然,闯入这片“传承外庭”的,远不止他们和幽冥阁、四海商会这几方。那些在墟市暗流中被吸引来的、或本就潜伏在沉星渊附近的冒险者、亡命徒、小型势力,恐怕也有不少趁着之前的混乱,通过那不稳定通道闯了进来。而遗迹内部的凶险和残酷的竞争,已经开始收割生命。
“此地已成猎场,步步杀机。”墨尘低声告诫,“不仅要提防上古之物,更要小心任何活着的人。”
苏婉默默点头。她甚至怀疑,之前那“浊灵”头目和幽冥阁暗哨围攻墨尘他们,可能并非巧合,而是幽冥阁故意利用此地环境设下的陷阱,削弱乃至清除其他竞争者。
随着深入,遗迹的建筑风格逐渐清晰。那些巨大的石柱和残存的墙壁上,雕刻着繁复而抽象的图案,描绘着星辰的运行、虚空的开拓、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似乎与能量操控和空间折叠相关的仪式场景。风格庄严、宏大,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冰冷的精确感,与归墟之市中的某些上古遗迹一脉相承,但更加古老原始。
钥匙藤蔓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指引着他们穿过一片由倒塌廊道形成的迷宫般的区域,最终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广场边缘。
广场规模宏大,地面由一种暗银色的、非金非石的平滑材料铺就,历经岁月,依旧完好,只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广场的尽头,是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巨大殿堂。
那殿堂的风格与周围残破的建筑截然不同。它通体由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晶石构筑而成,棱角分明,线条冷硬,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能量纹路。殿堂的正门紧闭,门扉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与苏婉传承卷轴和钥匙藤蔓符号极为相似的钥匙孔图案。
而在殿堂正前方,广场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苏婉在传承卷轴中看到的“净浊之台”景象,几乎一模一样!由不明金属和多种奇异晶石构成,造型古朴而复杂,祭坛顶端悬浮着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形似钥匙孔的光团。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那个极其复杂的、层层嵌套的多边形法阵,法阵的线条在尘埃下若隐若现,一直延伸到黑色殿堂的门扉和周围的广场地面之下。
这里,就是初试之地!
然而,此刻的广场,并不平静。
广场靠近苏婉他们这一侧的边缘地带,已经聚集了十几道身影,分散成几个小团体,彼此间保持着明显的警惕和距离。苏婉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拨人——正是四海商会!以“破浪号”舰长(一个面容冷峻、气息深沉的中年男子)为首,大约有七八人,装备精良,气息沉稳,正占据着一处有利位置,观察着广场中央的祭坛和远处的黑色殿堂。
另一侧,则是幽冥阁的人,人数较少,只有四五个,全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气息阴冷飘忽,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
剩下的几拨,人数不等,服饰各异,显然是其他闯进来的散客或小型势力,有的面露贪婪地盯着祭坛和殿堂,有的则神色紧张,充满戒备。
所有人都被广场中央的祭坛和那座黑色殿堂所吸引,但似乎都顾忌着什么,没有轻举妄动。
苏婉三人在广场边缘的阴影中停下,没有立刻现身。
“看来,找到这里的不止我们。”墨尘目光扫过广场上的人群,“四海商会和幽冥阁果然都到了。其他人……不足为虑,但混乱中也可能成为变数。”
“他们在等什么?”青芷低声道。
“等一个出头鸟,或者……在观察祭坛的规律。”苏婉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祭坛顶端的那个白光钥匙孔,以及周围地面上那个复杂的法阵。钥匙藤蔓传来强烈的共鸣与渴望,但同时也传递出一种警示——那法阵,绝不仅仅是装饰或辅助,很可能蕴含着某种筛选或考验机制。
就在这时,广场另一端,一个似乎是某个小型佣兵团首领的虬髯大汉,似乎按捺不住了。他带着两名手下,试探性地朝着祭坛走了几步。
“妈的,干看着有什么用!老子倒要看看,这鬼祭坛有什么名堂!”虬髯大汉骂骂咧咧,手中提着一柄门板般的巨斧,身上涌动着不弱的气血之力。
他走到距离祭坛约十丈处,也就是法阵最外圈边缘时,异变陡生!
地面上那原本黯淡的法阵线条,骤然亮起!不是柔和的白光,而是一种诡异的、不断变幻的浑浊色彩——灰、黑、绿、紫交织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不宁、仿佛要沉沦堕落的诡异气息!
同时,祭坛顶端的白光钥匙孔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白光,如同屏障般,将整个祭坛区域笼罩在内。
那虬髯大汉和他的两名手下,在法阵亮起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身体猛地一震!
只见大汉身上原本还算浑厚的气血之力,骤然间变得驳杂混乱,其中甚至隐隐透出几缕暗红色的、充满暴戾与贪婪的浊气!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呼吸粗重,看向祭坛和黑色殿堂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占有欲!
“宝物!都是老子的!”他狂吼一声,不再试探,抡起巨斧,就要朝着祭坛冲去!
然而,他脚下的法阵,那浑浊变幻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瞬间将他包裹!他身上的那些暗红色浊气仿佛受到了吸引,与法阵光芒融为一体,变得更加浓郁!
“啊——!”大汉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虫子在蠕动。他那两名手下情况更糟,几乎在法阵光芒亮起的瞬间,就被自身的浊气反噬,惨叫着倒地翻滚,身体迅速腐烂、化为脓水,然后被法阵光芒吸收殆尽!
不过数息时间,那虬髯大汉也彻底化作一具扭曲的干尸,被法阵光芒一卷,消失在原地,不知被传送到何处,或是彻底湮灭。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四海商会和幽冥阁的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那法阵,竟然能直接引动、放大并吞噬闯入者内心的“浊气”或负面能量!心志不坚、修为驳杂、或心怀恶念者,触之即死!
这就是“净浊之台”的考验?净的是外魔,辨的是内心?
苏婉心中凛然。她能感觉到,那法阵蕴含的规则力量极其强大而古老,与钥匙藤蔓所代表的“空间”与“秩序”有某种关联,但又截然不同,更偏向于“净化”与“审判”。
“好厉害的‘净浊法阵’!”墨尘低声道,“非心志澄澈、根基纯净、且持有‘钥匙’者,恐怕难以安然通过。那白光屏障,恐怕就是留给‘钥匙’持有者的通道。”
“那我们……”青芷看向苏婉。
苏婉深吸一口气。钥匙藤蔓的共鸣告诉她,祭坛顶端的白光钥匙孔,就是为她(或者说,为“虚空藤钥”)准备的“门”。但通过法阵,走到祭坛下,启动钥匙孔,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持有者心性与根基的考验。
她必须独自面对。
“我先去试试。”苏婉沉声道,“墨先生,青芷,你们在此接应。若我有不测,或发生其他变故,你们随机应变。”
墨尘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小心。法阵之力,直指本心,外力难助。相信你自己的道。”
苏婉不再多言,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四海商会和幽冥阁的人,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探究与审视,显然认出了她(至少是她在墟市伪装的身份)。
苏婉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径直朝着广场中央的祭坛走去。
当她踏入法阵最外圈范围时——
地面上的法阵线条,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亮起的并非之前那种浑浊变幻的色彩,而是一种纯净的、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银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却没有丝毫攻击或侵蚀的意图,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审视与引导。
苏婉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笼罩了自己。这股力量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触及她的神魂与内心本源。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流转的混沌星力,看到那三颗引能晶石淬炼后留下的纯净星辰烙印,看到钥匙藤蔓那稳定而充满生机的银辉。
与此同时,一些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属于前世的迷茫、属于今生的警惕与杀意、以及在修行路上不可避免沾染的些微尘埃(比如对力量的渴望、对未知的些许恐惧),都被这股力量清晰地映照出来。
法阵的光芒,如同最公正的镜子,映照着她的一切。
她感到一丝轻微的压力,仿佛行走在粘稠的水中,但并没有之前那虬髯大汉那样被引动、放大负面能量的迹象。她的混沌星力根基,因星核本源之气的淬炼而纯净无比;她的心志,历经两世、无数生死磨砺,早已坚如磐石,自有其道;钥匙藤蔓的存在,更是与这法阵同源呼应,为她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她一步,一步,坚定而平稳地朝着祭坛走去。
银白色的法阵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流淌、明灭,仿佛在为她铺就一条通往纯净之地的道路。
广场边缘,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这一幕。四海商会那位舰长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幽冥阁的黑袍人则气息更加阴冷,隐藏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墨尘和青芷紧握着手,心中既是紧张,又是骄傲。
终于,苏婉走到了祭坛之下,站在了那柔和的白光屏障之前。
屏障没有丝毫阻隔,在她靠近时,如同水帘般向两侧分开。
她抬起头,看向祭坛顶端那悬浮的、散发白光的钥匙孔。
然后,她伸出右手,腕间的钥匙藤蔓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辉!
银辉与祭坛顶端的白光钥匙孔,交相辉映!
“嗡——!!”
一声宏大而古老的嗡鸣,响彻整个广场!
祭坛周围那复杂的法阵,所有线条同时亮起璀璨的银光!光芒冲天而起,与黑色殿堂门扉上的钥匙孔图案连接在一起!
“咔嚓……咔嚓……”
黑色殿堂那紧闭的、沉重的大门,在宏大的声响中,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殿堂内部,而是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连接着无尽星空的幽暗通道!
初试,通过!
通往真正传承的道路,在苏婉面前,洞开!
广场上,瞬间沸腾!贪婪、渴望、震惊、杀意……无数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了苏婉身上,以及那条刚刚打开的通道!
考验通过,但更激烈的争夺与危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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