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情啊，蛛丝引马迹
绝情峰的清晨，总带着一种洗涤过的清冷。薄雾如纱，缭绕在殿宇楼阁之间，将棱角分明的冰棱建筑衬得宛如仙境。风亦安一如往常，在晨曦微露时便已起身。
今日，他的脚步停在了位于主殿东侧的一片药圃前。这片药圃规模不大，却是由玄真长老当年亲手规划，种着许多并非珍稀罕见、却对温养根基、调理内息有奇效的灵植，平日里由几名细心的外门弟子负责照料，专供峰上弟子日常取用或应急之需。
风亦安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缓缓扫过药圃。泥土湿润，显然是刚浇过水，几株喜光的灵草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西北角那一小片专门种植“凝露草”和“静心兰”的区域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凝露草，叶片肥厚，能凝聚月华露水，有温和滋养神魂之效；静心兰，花香清幽，可助修士平心静气，化解戾气。这两种灵植都算不得珍贵，在各大药铺都能买到，但其药性温和，针对性很强。
风亦安记得很清楚，这片区域他昨日傍晚巡视时，有几株凝露草的长势正好，叶片饱满，尤其是最边上那株，叶尖已隐隐泛出吸纳月华后的淡银光泽。静心兰也有一丛即将绽放，花苞饱满。
但此刻，那株长势最好的凝露草，靠近根部的两片最肥厚的叶子不见了，断口整齐，像是被人小心掐断的。旁边那丛静心兰，两个最饱满的花苞也消失了，留下光秃秃的花茎。
失窃了。
风亦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若是寻常灵植被盗，他或许会认为是哪个弟子急用又不好意思开口，或是负责照料的弟子手脚不干净。但失窃的是凝露草和静心兰……这两种灵植，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效果微乎其微，通常只有低阶弟子在修炼出岔、心神不稳时才会用到。
而且，这失窃的手法……很小心。只取走少量最具药效的部分，并未破坏植株根本，若非他记性极好且观察入微，很容易被忽略过去。这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偷盗，更像是……有目的的采集。
几乎是在瞬间，一个名字跃入风亦安的脑海——容穆。
那个行为古怪、来历不明、且被他列为头号监视对象的少年。他立刻将最近关于容穆的所有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前几日的异常“安静”与沉凝，近两日突然恢复的“活跃”与“顽劣”，以及……他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具身体“资质平庸”设定不符的、对自身状态的某种隐晦关注。
一个需要温养神魂、平心静气的“疯癫”纨绔？
风亦安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凝露草的断口。断口处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植物本身的汁液气息，并无其他异常。他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的泥土，没有留下明显的脚印，但在一片湿泥边缘，他发现了一个极浅的、似是而非的印记，像是有人不小心用脚尖轻轻点过，痕迹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没有确凿证据。
风亦安缓缓站起身，面色平静无波，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却已掀起了波澜。他不动声色地唤来负责照料药圃的弟子，询问近日可有何异常。
那弟子一脸茫然，表示一切正常，并未发现有人偷盗。
风亦安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吩咐加强看管，便转身离开了药圃。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心中已然笃定。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失窃事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响。
容穆！
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此人所为。这绝非普通的偷鸡摸狗，其背后隐藏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在试图温养什么！是这具看似不堪的皮囊？还是……皮囊之下，那可能存在的、更值得警惕的东西？
风亦安回到自己的殿宇，并未立刻处理其他事务，而是站在窗前，目光遥遥投向偏殿的方向。晨光中，那间屋子依旧安静，仿佛主人还在沉睡。
但他知道，那安静之下，必然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药圃失窃，就像一条突然出现的蛛丝，虽然纤细，却明确地指向了那个他一直怀疑的目标。这印证了他之前的种种猜测——容穆的疯癫是伪装，他的沉寂是在谋划，他的活跃是为了掩饰更深的行动！
然而，证据呢？仅凭失窃的灵植种类和模糊的痕迹，根本无法给容穆定罪，更无法向师尊禀报。以容穆那装疯卖傻的本事，完全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甚至反咬一口，说他诬陷。
打草惊蛇，绝非上策。
风亦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与急于揭穿的情绪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理智和警惕。既然对方已经露出了马脚，那么，他要做的不是立刻揪住这根蛛丝，而是顺着它，悄无声息地编织一张更大的网，等待对方露出更多破绽，直至……将其彻底困死。
他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却并未写下只言片语。他的脑中，已经开始重新调整对容穆的监视策略。药圃，必须安排更隐蔽的监控；容穆日常接触的人和物，需要更加细致的排查；甚至……他是否可以主动设下一些陷阱，引诱对方再次出手？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在风亦安俊美却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站在那儿，如同一尊陷入沉思的玉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偏殿之内，容穆或许还在为成功获取到温养材料而暗自庆幸，却不知，自己小心翼翼隐藏的行踪，已然因为几株不起眼的灵草，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马迹。一双更加锐利、更加耐心的眼睛，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蛛丝已现，猎网悄然张开。绝情峰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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