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的零星鞭炮声也渐渐歇了。孩子们在隔壁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刘峰和雯子并排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刘峰的手依旧握着雯子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掌心和指关节上那些粗糙的老茧——这是常年穿菜、洗刷、操劳留下的印记。
“这些年，辛苦你了。”刘峰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这双手，本来应该是弹琴画画的手。”他想起初见雯子时，她在鞋店介绍商品，手指纤细灵活的样子。
雯子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笑了笑：“说什么傻话，过日子嘛，谁的手不糙？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沉默了一会儿，雯子轻声说：“峰，我想好了，明年……这麻辣烫店，咱们不开了吧。”
刘峰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在听。
“爸妈年纪都大了，这一年起早贪黑，我看着都心疼。爸的腰不好，妈也总是念叨肩膀酸。是该让他们歇歇了，享享清福。”雯子的声音很平静，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店里的东西，锅碗瓢盆，冰柜桌椅，都还能用，我想着……干脆都送给小姨妈。她明年要去隔壁县开店，正好用得上，也算咱们支持她一把。”
“嗯，听你的。”刘峰应道，他早就有了类似的想法。父母的白发和日渐迟缓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那……以后怎么办？”雯子转过身，面向刘峰，黑暗中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我的想法是，我在县城找个工作，哪怕工资低点，稳定就行。主要是能把悦悦和润宝照顾好，他们上学、成长都需要人。你就……找个班上，或者继续做你的维修老本行，咱们稳当点过日子。”
这是最务实、最稳妥的方案，充满了母亲和妻子的责任感。
刘峰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向往：“雯子，我……我想出去看看。”
雯子愣了一下：“出去？去哪儿？”
“不一定非是深圳那样的大城市。”刘峰组织着语言，“可能就是省城，或者周边发展快点的地市。我想去看看，现在外面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新的机会。咱们关在县城里，信息太闭塞了。我不想……不想等到年纪再大点，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是不想安稳，也不是不想陪你和孩子。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到四十，还能拼一把。也许能找到个更好的路子，把你们都接出去，让爸妈也换个环境，让悦悦和润宝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规划——一个是坚守家庭的堡垒，维系眼前的安稳；一个是向外开拓，谋求未知的可能。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角色和视角不同带来的必然差异。
这一夜，两人再无言。他们紧紧握着手，仿佛要通过掌心的温度传递彼此复杂的心绪。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他们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个关乎家庭未来方向的重大抉择，悬而未决。但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共同面对着这份迷茫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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