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号”舰桥。
刺耳的撞击警报，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疯狂地鸣响。
主屏幕上，那颗完美的“水滴”已经占据了整个视野。
它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舰桥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它那绝对光滑的表面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最后的拦截火力已经倾泻一空。
所有的防御手段都已宣告无效。
死亡，近在咫尺。
“完了……”
年轻的舵手松开了操作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舰桥上的其他人，也都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是一种笑话。
唯有龙樱，依旧挺直地站着。
她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颗即将带来死亡的“水滴”，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作为一名战士，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作为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她必须为人类文明，保留下最后的火种。
“工程部，”她的声音，通过舰内通讯，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启动‘凤凰’预案，所有战舰，主引擎过载，目标，正前方敌方探测器，准备进行饱和式自杀撞击。”
“凤凰”预案——这是在所有战术都失效后，为舰队准备的最后、也是最悲壮的作战计划。
用上百艘庞大战舰的自我毁灭，去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能量风暴，不求能摧毁敌人，只求能为远在后方的地球，争取哪怕多几分钟的预警时间。
“舰长……”通讯器那头，传来工程部主管哽咽的声音。
“执行命令！”龙樱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
命令下达，整个“守护者”舰队，这支承载了人类全部希望的无敌舰队，在它成军以来的第一次实战中，就走向了自我毁灭的终局。
下达完最后的命令，龙樱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指挥席前。
她看了一眼战术平板，上面，还显示着那两个文件的标题——《曲率航行引擎（军用版）》和《二向箔基础防御理论》。
他给的矛，他给的盾，他给的速度……
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使用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她伸出手指，在战术平板上快速操作，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权限，连接到了一个单独的通讯频道。
频道的另一头，是远在月球“天宫”指挥中心的，陈凡的个人终端。
她想了想，纤细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
【我出发前，在包裹里塞了一包辣条，你最喜欢吃的牌子。】
【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
【答应你的庆功宴，可能要食言了。】
她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那个男人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闪过他抱怨自己不苟言笑的样子，闪过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后，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眼眶，有些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敲下了最后一行字。
【替我……看看未来的星辰大海。】
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卸下了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舰桥外那片璀璨的星空，看了一眼远方那颗蔚蓝色的、被称为“家”的星球。
然后，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终末的降临。
……
遥远的柯伊伯带外侧，“收割者”文明的一艘前沿观察舰内。
巨大的环形观察室里，一名形态类似于螳螂的“收割者”观察员，正通过某种超光速探测设备，冷漠地注视着土星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它的复眼中，倒映着人类舰队一艘艘被“穿刺”后失控的画面。
“目标文明的抵抗意志已出现崩溃迹象。”它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由信息流构成的语言，向母舰汇报着。
“其指挥系统已下达最后的指令，符合数据库中第37号模板——‘无意义的群体性自我牺牲’行为。”
“根据模型推演，其旗舰将在三十秒内被摧毁，随后，整个舰队将陷入彻底的混乱与自毁。”
“预计3分15秒后，该区域将完成清理。”
“评估：低等文明的常规抵抗模式，毫无新意。”
……
月球，“天宫”指挥中心。
在一片充斥着警报嘶鸣与绝望哭喊的嘈杂中，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滴滴。
这声音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尖锐清晰，仿佛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指挥中心内凝固如实质的绝望空气。
它精准无误地，扎在了陈凡的心上。
一直僵硬地注视着主屏幕上舰队毁灭画面的陈凡，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一具被唤醒的石像，迟滞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个人终端的屏幕上，静静地躺着几行来自龙樱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死亡的寒意。
【我出发前，在包裹里塞了一包辣条，你最喜欢吃的牌子。】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
一股冰冷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从他的脊椎一路爬上头顶。
【答应你的庆功宴，可能要食言了。】
他亲口许下的诺言，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着他的心脏。
然后，他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替我……看看未来的星辰大海。】
轰！
陈凡的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炸成了亿万片燃烧的碎片。
辣条。
庆功宴。
星辰大海。
这已经不是诀别信了。
这是一份用生命书写的，冰冷的遗言。
心痛、愤怒、悔恨、疯狂……难以言喻的情绪风暴，瞬间冲垮了他用以维持冷静的最后一道堤坝。
他答应过她，要请她吃庆功宴的！
他答应过她，要让她活着回来的！
“啊啊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陈凡的喉咙深处猛然炸开！
他眼中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微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无尽冰冷，和焚尽一切的滔天愤怒！
他对着自己脑海深处那个沉寂的系统，用尽了灵魂中所有的力量，发出了一道咆哮的指令！
“动手！！！”
指令如雷霆般，在思维的维度中轰然炸响。
同一时间。
“地球号”旗舰的舰桥之外。
那颗带来死亡的“水滴”，已经占据了整个舷窗。
它那完美无瑕的镜面，冰冷地倒映出舰桥内的一切。
在那扭曲的光影中，龙樱平静而决绝的脸庞，清晰可见。
她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沉入安详的梦境。
唯有那长长的睫毛，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泄露了她身为人类的最后一丝脆弱。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那穿透一切的死亡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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