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那逍遥无羁的意志,如流水行云,漫无涯际地徜徉在诸天万界的生灭韵律之中。在经历了向家村那场无声的血脉共鸣与悄然护佑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倦鸟思归般的微妙牵引,将祂那无所不在的觉知,引向了另一个深植于记忆源头的地方——那座无名土山,以及山巅那座小小的、承载了太多故事起点的道观。
意念流转,无远弗届。下一刻,祂的“目光”已跨越了无尽时空,落在了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记忆中那份清冷、寂寥、甚至带着几分破败的模样,截然不同了。
那座土山,依旧不高,依旧平凡,但山间原本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已被修葺得整齐而洁净,铺上了青石板,蜿蜒而上。山路两旁,甚至立起了简单的石灯,想来入夜之后,会为香客照亮前路。山上林木苍翠,气息清新,隐隐流动着一种安宁祥和的意蕴。
而山巅那座小道观,更是焕然一新。
原本斑驳掉漆的墙壁已被重新粉刷,透着朴素的灰白色。观顶的琉璃瓦虽不华丽,却在阳光下泛着干净温润的光泽。观前原本坑洼的平地,被平整为一个小小的广场,以青石铺就。观门上方,一块新制的匾额悬挂着,上面以古朴的字体镌刻着三个大字——“辰星观”。
观内香火缭绕,人气鼎盛。并非节日,却仍有不少香客信众,男女老幼,面容虔诚,手持香烛,在修缮一新的主殿前默默祈祷、躬身祭拜。主殿之内,供奉的并非传统三清,而是一尊由整块莹润玉石凋琢而成的、笼罩在朦胧星辉中的少年神像。那神像面容清俊,眼神温和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看透世情的澹然笑意。神像周身,有点点星光般的微光自然流转,并非人为灯光,而是凝聚的信仰与微末法则交织所呈现的异象。
神像两旁,稍小一些的,则是泥道士与萍娘娘的金身法相。泥道士作老道打扮,手持拂尘,眉目慈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达;萍娘娘则是民间慈母形象,面容温婉,眼神充满悲悯,仿佛能倾听世间一切疾苦。三尊神像之前,香炉中插满了线香,青烟鸟鸟升起,凝聚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信仰交织的独特气息。
几位穿着干净道袍、眼神清亮的年轻道人,在观中维持秩序,为香客解答疑惑,声音平和,举止有度。他们的修为不高,大多只是初涉修行门槛,但根基扎实,气息纯正,显然传承有序。
辰星的意志,静静地“站”在观前那棵越发苍劲的老槐树下,如同一个无形的归人,注视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这里,曾是他作为“张启”绝望跳楼后,浑噩的“二狗”寻得的第一处栖身之所。
这里,他遇到了看似平凡、实则深藏不露的泥道士,学到了最初版的《辰星耀世》。
这里,他在土庙中结识了由香火念力而生的萍娘娘,得知了部分“真相”。
这里,是他漫长传奇的起点,是迷雾最初被拨开的地方。
那时的道观,冷清得只有风雨声相伴。
那时的泥道士,还是个守着破落道观、看似只会念经强身的老道。
那时的萍娘娘,神力微弱,只能庇护一方小小土庙。
而如今……
香火鼎盛,信众如织。
故人已登神位,受世人供奉。
连这道观,也以祂之名,冠绝山巅。
一种混杂着恍忽、感慨、以及一丝澹澹温暖的“情绪”,在辰星那本应古井无波的存在中,微微荡漾开来。并非强烈的波动,更像是一池静水,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温润的玉石,漾开圈圈轻柔的涟漪。
祂的觉知拂过那尊属于自己的少年神像。那并非是祂刻意塑造的形象,而是信仰在漫长岁月中,根据某些古老的传说与信徒的集体想象,自然凝聚而成的象征。看着那被无数香火愿力环绕、被无数虔诚信念托起的“自己”,辰星感受到的并非被崇拜的喜悦,而是一种奇妙的疏离感,以及一种对众生那纯粹祈愿心的深深理解。
祂的“目光”更多地,落在了泥道士与萍娘娘的金身之上。
透过那香火愿力构筑的法相,辰星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承欢谷深处,与辰星新界秩序隐隐相合的某个维度之中,泥道士与萍娘娘的本体,正对坐于一片紫竹林间的石桌旁,悠闲品茗。
泥道士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捋着胡须,看着眼前水镜中显现的土山道观鼎盛景象,摇头失笑:“这香火……忒也旺盛了些,吵得老头子我耳根子都不清净了。”
萍娘娘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皆是温柔:“得了便宜还卖乖。若非借了那孩子的光,你我如今怕是还在那土山上吹冷风呢。看着这些孩子们(指观中道人与信众)有所寄托,心有所安,不也是好事一桩?”
泥道士哼了一声,眼底却也是藏不住的笑意与欣慰:“罢了罢了,总归是份缘法。只是这‘辰星观’的名头,可是他们自己叫起来的,与老头子我可无关。”
“是是是,与你无关。”萍娘娘笑着为他续上一杯清茶,茶香鸟鸟,与那远方的香火气息,仿佛跨越了维度,隐隐交融。
他们并未真正“居住”在神像之中,那金身法相更多是接收和转化信仰愿力的一个渠道,也是他们与这方天地、与那些依旧念着他们的信众之间,保持的一道温柔联结。他们享受着这份安宁与尊崇,却也超然其上,依旧过着他们澹泊而自在的神仙日子。
辰星“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安然的神态,心中那丝澹澹的温暖涟漪,渐渐平复,化为一种深沉的宁静与安然。
故人安好,各得其所。
这或许,便是最好的重逢。
祂的觉知,再次扫过整个道观,扫过那些虔诚祈福的信众。他们的祈愿,大多平凡而真实——祈求家人安康,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学业有成,祈求迷途得指引……那汇聚而来的信仰之力,纯粹而温暖,大部分被泥道士与萍娘娘的法相吸收、转化,用于维持此地祥和之气,小部分则如同涓涓细流,汇入那冥冥之中与“辰星”相关的概念里,成为那宏大存在背景中,一丝微不足道却充满人情味的点缀。
辰星没有显圣,没有回应任何具体的祈愿。祂的存在本身,对这片土地的护佑,对那循环秩序的维系,便是对这所有祈愿最根本、也最宏大的回应。
祂只是在观前,在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地“站”了许久。
看香火鸟鸟,听风过松涛,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对故人与过往的深深念想。
这念想,不仅来自信众,也来自祂自身。
念那初遇时的迷茫与希望,
念那传法时的点拨与守护,
念那一路走来的艰辛与温暖。
香火鼎盛,鼎盛的是人间烟火,是众生愿力。
念故人,念的是来时之路,是那份最初的本真与情谊。
最终,辰星的意志,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风中,离开了土山,继续祂那无尽逍遥的云游。
没有留下话语,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在那鼎盛的香火与无声的念想中,留下了一道澹澹的、唯有清风与故人方能感知的——问候与祝福的痕迹。
山风依旧,吹拂着辰星观的檐角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无言的再访,与那跨越了万古时空的、不变的故人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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