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 《星火》· 第3章 霜狼部落 (约 4000字)
风，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锉刀，永不停歇地刮过荒原，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令人窒息的白毛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看不到一颗星辰，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呼啸的寒风，吞噬着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和光亮。
凌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少年身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体温在急剧流失，伤口在严寒的刺激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视线开始模湖，意识在冰冷和疲惫的交替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摇摇欲坠。
前方的少年，却仿佛对这酷寒和黑暗习以为常。他背着那个叫“阿雅”的小女孩，脚步沉稳地走在没膝深的积雪中，身形如同矫健的雪豹，巧妙地利用着地形和风向，速度丝毫不减。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探路杖，每一次点出，都能精准地避开雪下的暗坑和裂缝。
这是一个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真正的荒原之子。
约莫在风雪中跋涉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火光。随着距离拉近，火光逐渐增多，连成一片，隐约勾勒出一个依山而建的、用巨大原木和石块垒砌的寨墙轮廓。
霜狼部落的营地，到了。
营地建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山坳中，地势险要。高达两丈的厚重木墙上，布满了尖锐的鹿砦和了望塔，塔上隐约可见持弓警戒的身影。墙内，数百座低矮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圆形石屋和木屋，如同匍匐的巨兽，紧密地簇拥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牛粪和松脂的独特气味，夹杂着烤肉的香味和隐约的人声，带来一种与外面死寂荒原截然不同的、粗糙而坚韧的生机感。
“到了。”少年在寨门前停下脚步，对墙上警戒的守卫打了个唿哨。
墙上火把晃动，几名穿着厚实皮袄、手持长矛和猎弓的彪悍战士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下面的凌云。
“阿木，怎么才回来？这人是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鹰，在凌云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戒备。
“巴图大叔，商队出事了，人都死了，我们在白狼谷遇到了雪妖，是这位……客人救了我。”名叫阿木的少年连忙解释，指了指身后气息奄奄的凌云，“他伤得很重，需要医治。”
“雪妖？！”巴图脸色一变，又仔细看了看凌云，眉头紧锁，“外来人？身份不明，不能进寨！这是规矩！”
阿木急了：“巴图大叔！他救了我的命！而且他……”
“规矩就是规矩！”巴图打断他，语气强硬，“族长不在，谁也不能破例！让他在寨外找个地方待着，等天亮再说！”
凌云心中一沉。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在寨外冻上一夜，必死无疑。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
“外面吵什么？”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寨门内传来。
紧接着，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身形句偻、披着厚重狼皮大氅、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眼神却如同雪山孤狼般锐利的老者，在一名健壮妇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他手中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狼头骨的手杖，气息沉凝，不怒自威。
“族长！”巴图和守卫们立刻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爷爷！”阿木也惊喜地喊道。
这老者，就是霜狼部落的族长！
族长的目光扫过阿木和阿雅，最后落在几乎站立不稳、气息微弱的凌云身上，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怎么回事？”他看向阿木，声音平静。
阿木连忙将白狼谷的遭遇快速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凌云击杀雪妖和救下阿雅的事情。
族长听完，沉默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凌云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凌云强撑着站直身体，迎向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没有丝毫闪躲。
“你从哪里来？”族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南方。”凌云嘶哑回答，言简意赅。
“为何来北地？”
“避祸，养伤。”凌云没有隐瞒。
“你身上的伤……很重，也很怪。”族长目光如炬，“有刀剑伤，有内伤，还有……一股不寻常的阴寒死气。你不是普通人。”
凌云心中微凛，这老族长眼力毒辣！他沉默了一下，道：“晚辈凌云，遭仇家追杀，流落至此。别无他意，只求一隅之地疗伤，伤愈即走。”
族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凌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周围的守卫也握紧了武器，气氛紧张。
良久，族长缓缓抬起手中的狼头骨手杖，指向凌云：“你救了我的孙子和阿雅，是我霜狼族的客人。霜狼族，有恩必报。”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但，霜狼族也有霜狼族的规矩。你可以在寨中养伤，但必须遵守族规，不得随意走动，不得打探族中之事。伤愈之后，是去是留，再作计较。若有不轨……”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多谢族长收留。晚辈定当遵守规矩。”凌云抱拳，郑重一礼。能进去，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族长点了点头，对巴图道：“带他去西边那间空着的石屋。让乌仁其其格去看看他的伤。”
“是，族长。”巴图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敬领命。
寨门缓缓打开，凌云在阿木的搀扶下，迈步走进了这座北地荒原中的孤岛。
寨内比外面温暖许多，但也更加拥挤和……肃杀。道路狭窄，房屋低矮，随处可见打磨兵器的工匠和操练的战士。人们大多穿着厚实的兽皮，面容粗犷，眼神警惕而坚韧。看到凌云这个陌生的外来者，纷纷投来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敌意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长期与严酷环境和外部威胁抗争所形成的、凝重的氛围。
巴图将凌云带到寨子西侧边缘一处偏僻的、半嵌入山体的低矮石屋前。石屋很小，只有一张石炕和一个火塘，简陋却结实，能抵御风寒。
“你就住这里。没事别乱跑！”巴图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阿木将凌云扶到石炕上坐下，低声道：“你先休息，我去叫乌仁阿姨来。”说完，也匆匆离去。
石屋内只剩下凌云一人。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终于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强打着精神，检查了一下屋内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盘膝坐好，开始全力运转《影蚀篇》内息疗伤。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石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厚实皮袍、头上包着布巾、面容慈祥却带着忧色的中年妇人，提着一个小药箱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阿木。
“客人，我是族里的医师乌仁其其格。”妇人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走到凌云身边，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当她看到凌云身上那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怜悯：“天神啊……伤得这么重……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敷上一种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黑色药膏，又拿出几颗用兽骨磨成的药丸让凌云服下。药膏敷上后，传来一阵清凉麻痒的感觉，疼痛大为缓解。药丸下肚，则化开一股温热的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霜狼族的草药，似乎对治疗这种阴寒伤势有奇效。
“你体内的寒气很重，像是……被某种邪恶的东西侵蚀过。”乌仁其其格一边包扎，一边凝重地说道，“需要慢慢调理，急不得。最近尽量不要动用内力，否则寒气反噬，神仙难救。”
凌云点了点头，心中稍定。这霜狼部落，或许是他疗伤和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乌仁阿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雪妖……还有黑潮……”阿木忍不住问道，脸上带着恐惧和愤怒。
乌仁其其格叹了口气，脸上忧色更浓：“不太平啊……自从去年冬天开始，荒原上就出现了各种怪事。牲畜莫名死亡，族人失踪……后来，就是这些吃人的‘雪妖’……族长说，是‘黑潮’的邪恶仪式，污染了大地和生灵……”
她压低了声音：“前几天，派去黑水城交换盐铁和药物的商队也失去了消息……恐怕……凶多吉少。族长和几位长老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凌云心中一动。黑水城……交换物资……难道被屠杀的那支商队，就是霜狼部落派出去的？看来，“黑潮”的势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这些北地部落的生存。
他必须尽快养好伤，弄清楚这里的局势。“黑潮”在北地活动，绝对有更大的图谋！
“多谢医师。”凌云嘶哑道谢。
乌仁其其格摇了摇头：“你救了阿木和阿雅，就是我们的恩人。好好休息吧，我会每天来给你换药。”说完，她收拾好药箱，带着欲言又止的阿木离开了石屋。
木门关上，石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火塘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凌云靠在石壁上，感受着伤口传来的清凉和体内的微弱暖意，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霜狼部落……黑潮……雪妖……北地的水，果然很深。
他缓缓闭上双眼，全力引导药力，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风暴，才刚刚开始。
（本章约 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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