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走进桃花巷时,雨已经停了。
巷子里铺着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两侧粉白的桃花,像走在一幅流动的画里。她提着竹篮,脚步放得很慢,鞋跟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惊起几只停在花瓣上的麻雀。
巷尾有户人家,院墙不高,爬满了紫色的牵牛花,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碾茶的声音。青梧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
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妪正坐在竹筛前,将新采的碧螺春摊开晾晒。见有人进来,她抬起头,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姑娘是来买茶的?我家老头子炒的碧螺春,可是这镇上最好的。”
青梧摇摇头,指了指竹篮里的桃花酥:“我路过,闻着茶香,想讨碗水喝。”
“好说好说。”老妪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转身进了屋,很快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粗瓷碗,“刚烧开的井水,晾了片刻,不烫嘴。”
青梧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了暖。她喝了一口,水带着淡淡的甜味,像极了小时候在沈家喝的山泉水。
“看姑娘面生得很,不是镇上人吧?”老妪一边翻着茶叶,一边闲聊。
“嗯,从京城来。”青梧望着院角那棵歪脖子桃树,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锦缎。
“京城好啊,那可是天子脚下。”老妪叹了口气,“我那儿子,年轻的时候总说要去京城考功名,结果去了没两年,就病死在路上了……”她说着,眼圈红了。
青梧心里一酸,轻声安慰道:“人各有命,或许他在那边,过得安稳。”
老妪抹了抹泪,又笑了:“是啊,安稳就好。不像我们这,守着几亩茶园,虽说清贫,倒也自在。”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伞上还沾着桃花瓣。是顾长安。
他看到青梧,显然也有些意外,随即恢复了平静,对着老妪拱了拱手:“张婆婆,今日的碧螺春炒好了吗?”
“顾先生来啦?”老妪笑得更欢了,“刚炒好,正晾着呢,保证是今年的头茬。”
顾长安的目光落在青梧身上,见她手里还握着那碗水,便知道她没走。他没有多问,只是对老妪说:“多包两斤,我带回去。”
青梧站起身,想告辞,却被老妪拉住了:“姑娘别急着走,顾先生是个好人,在镇上开了家棋社,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分文不取呢。”
顾长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青梧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东宫教承煜剑法的样子,也是这样,明明做了很多,却总说“只是分内之事”。
“我……”青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长安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对老妪说:“张婆婆,我与这位姑娘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桃花的声音。
“承煜……还好吗?”青梧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很好。”顾长安的声音很稳,“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去年亲征北漠,大胜而归,朝中上下都服他。”
青梧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承煜会是个好皇帝,却没想到,他已经成长得这么快。
“他……还记得我吗?”
“记得。”顾长安停下脚步,看着她,“他时常提起你,说等国泰民安了,就来江南找你。”
青梧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有。”顾长安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我知道,你心里苦。”
手帕上带着淡淡的墨香,是她熟悉的味道。青梧接过,攥在手里,指尖传来布料的粗糙感,却很安心。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渡口。刚才那艘乌篷船还在,船夫正躺在船头打盹。
“要走吗?”顾长安问。
青梧望着远处的江面,水面平静无波,像一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也映着她和顾长安的身影。
“不走了。”她忽然说,“这里的桃花很好,茶也很好。”
顾长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光像落了星辰:“我在巷口开了家棋社,旁边还有间空房,如果你不嫌弃……”
“不嫌弃。”青梧打断他,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只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也洒在两人身上。桃花巷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上口,是顾长安教的《论语》。
青梧提着竹篮,跟着顾长安往巷口走去。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承煜来了会是怎样的场景,不知道是否还会想起那座冰冷的宫墙。
但她知道,此刻的风是暖的,桃花是香的,身边的人是可靠的。
足够了。
巷口的棋社里,棋盘已经摆好,黑白棋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青梧放下竹篮,拿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顾长安拿起黑子,笑着应了一手。
窗外,最后一片桃花瓣落下,落在棋盘上,像一步无人能解的棋。
而日子,就像这盘刚刚开始的棋,慢慢走,总会有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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