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金牌的余威已如同无形的波纹，迅速扩散至河间府的每一个角落。
次日，漕运衙门正堂。
林夙端坐主位，那面御赐金牌被郑重地供奉在案头最显眼之处，在晨光下流转着沉甸甸的金芒。堂下，河间府漕运分司所有属官、胥吏，乃至闻讯赶来的地方官员，皆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昨夜衙内的厮杀与林夙手持金牌发出的宣言，早已像风一样传遍了全城。
“昨夜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林夙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宵小之辈，竟敢夜袭官署，行刺朝廷命官，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然，此等跳梁小丑，不过疥癣之疾。真正阻碍漕运、蛀空国本的，是那些盘踞在光天化日之下，道貌岸然的蠹虫！”
他拿起沈文舟连夜整理出的部分罪证，声音陡然转厉：“河间府漕运分司，主事王德贵，勾结前任，虚报船耗，三年贪墨漕粮折银八千两！判官李斌，利用职权，私放关卡，纵容亲属垄断漕运短途货运，牟取暴利！胥吏张奎，伪造账目，欺上瞒下，证据确凿！”
每念出一个名字，点出一桩罪行，堂下便有一人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来人！”林夙喝道。
“在！”韩青带着甲胄鲜明的护漕队应声而入，杀气腾腾。
“将王德贵、李斌、张奎三人，革去职司，扒去官服，押入大牢，候审严办！”
“是！”
如狼似虎的护漕队员上前，在那三人的哭喊求饶声中，当场扒掉了他们的官服官帽，如同拖死狗一般将他们拖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狠！准！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给任何人求情或转圜的余地。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看着那面冰冷的金牌，再看着林夙那张年轻却威严毕露的脸，心中那点侥幸和观望，彻底烟消云散。这位林大人，不仅圣眷正隆，手段更是狠辣果决，是真的敢杀人，也真的有权杀人！
“漕运新政，乃陛下钦定，国之大计！”林夙站起身，声音传遍整个大堂，“自即日起，河间府漕运，一切依新法行事！清核船只、定额编队、严查关卡、账目旬报，胆敢违逆者，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这面金牌，便是尔等的催命符！”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当然，若能幡然醒悟，戴罪立功，主动交代问题，配合新政推行者，本官亦可酌情宽宥，给予出路。何去何从，诸位自行斟酌！”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
一场原本可能旷日持久的吏治整顿，在林夙借金牌之威，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典型之后，迅速被强力推行下去。原本滞涩的政令，陡然变得畅通无阻。
京城，镇国公府宗祠。
“废物！‘影楼’也是一群废物！”赵皓听着心腹带来的最新消息，气得几乎要将祠堂的牌位掀翻，“三个人，潜入戒备森严的漕运衙门，不但没能得手，反而被一锅端！林夙小儿还借此立威，整顿了河间吏治！”
他双眼赤红，如同困兽：“还有那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到底是谁？！是谁在暗中帮他？！”
心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公子息怒……‘影楼’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也很震惊，正在调查那第三方势力的来历。他们承诺，会再次寻找机会……”
“机会？还有什么机会！”赵皓低吼道，“他现在手握金牌，身边护卫森严，又借着肃清吏治收拢了人心！再想动他，难如登天！”
他焦躁地踱步，突然停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毒辣的光芒：“明的暗的都不行……那就让他……身败名裂！”
“公子的意思是？”
“他不是要推行新政，要清核船只、严查关卡吗？”赵皓冷笑，“那就让他查！让他狠狠地查！你去，让我们的人，在河间、清源两府，给朕好好‘配合’林大人！把那些陈年烂账，见不得光的勾当，想办法……往他林夙身上引！再找几个‘苦主’，去京城告御状！朕要让他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另外，”他压低声音，“想办法接触一下被林夙拿下的人，尤其是那个胡三……看看能不能让他翻供，或者……让他永远闭嘴！”
三皇子府。
沐云听完青衣文士的汇报，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
“金牌立威，雷厉风行……林夙这一步，走得漂亮。”他嘴角含着一丝赞赏的笑意，“如此一来，河间府算是初步被他握在手里了。赵皓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殿下，赵皓似乎并未死心，恐怕还会有后续动作。我们是否……”
“不必。”沐云摆摆手，“让他去闹。赵皓越是疯狂，就越会激起陛下的反感，也越能衬托出林夙的难能可贵。我们只需在关键时刻，确保林夙不被那些下作手段真正绊倒即可。对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第三方，查清楚了吗？”
青衣文士摇头：“对方手脚极其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观其行事风格，不像是赵皓的人，也不像是我们的人……倒像是……某些隐藏得更深的势力。”
沐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这潭水，倒是越来越有趣了。继续留意。”
河间府，漕运衙门。
林夙看着各地报上来的、陡然变得“清晰”和“高效”的文书，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知道，这表面的顺从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韩青肋部的伤已包扎好，他沉声禀报：“大人，昨夜那名杀手首领，嘴巴很硬，用了刑也不肯吐露更多。不过，在他身上，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只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
“玄……‘影楼’的‘玄’字辈杀手。”林夙摩挲着令牌，眼神冰冷，“赵皓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还有，根据我们散出的假消息，城内确实有几处可疑的动向，似乎有人在打探您‘病情’的真假，以及三日后的行程是否真的会变动。”
林夙点点头：“意料之中。让他们继续探查，我们按原计划，三日后，准时出发，巡视黑石峡清淤工程。”
“大人，既然明知有埋伏，为何还要……”
“金牌之威，需用鲜血浇铸，方能深入人心。”林夙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们想在那里杀我，我偏要在那里，将他们彻底碾碎！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漕运的天，该由陛下钦定的法度来撑，由这面金牌来照！”
他要用一场更辉煌、更无可争议的胜利，来回应所有的阴谋与杀机，将这新获得的权柄，彻底夯实！
深潭浊浪起，暗棋已连出。
而林夙，选择以最强势的姿态，迎浪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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