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光线昏暗，漂浮着陈年纸张的气味。
顾野双手插兜，背靠楼梯口的墙壁，身形懒散，像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他嘴里叼着那根标志性的狗尾巴草，眼皮半耷拉着。
吴志刚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
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顾野。
男人的脚步，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随即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
他的资料里，有这个男人的照片。
顾野。
红旗村农民，一个靠蛮力娶了沪上娇小姐的村霸。
标签是：粗俗，易怒，头脑简单。
吴志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眼底深处是一闪而过的轻蔑。
这就是传说中顾帅的孙子？
藏在乡下这种地方，果然磨平了所有棱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
“同志，你好，请问王主任的办公室是这间吗？”
吴志刚脸上挂着标准而和煦的微笑，主动开口，声音温润，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顾野抬了抬眼皮，目光懒洋洋地扫过他，连话都懒得说，只用下巴朝身后紧闭的房门指了指。
一个含糊的“嗯”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这副粗鲁无礼的模样，完美印证了资料上的每一个字。
吴志刚心中最后一丝警惕，彻底松懈。
他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绕开挡路的顾野，伸手，叩响了房门。
“请进。”
里面传来王主任沉稳的声音。
吴志刚推门而入。
他身后的顾野，也晃晃悠悠地跟了进来，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带上。
“咔哒。”
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吴志刚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办公室内，王主任正坐在桌后，面色严肃。
“你是……省纺织厅的吴志刚同志？”王主任拿起桌上的介绍信，眼神带着审视。
“是的，王主任，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吴志刚微笑着上前，伸出双手。
“我是为了一件关于‘军民共建’的要紧事来的。”
“哦？”
王主任挑了挑眉，却并未与他握手，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坐下说。”
吴志刚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在沙发上落座，腰杆挺得笔直。
“王主任，我们省厅最近接到举报，说贵县的青阳县第一纺织厂，存在严重的贪腐问题，并且有人打着‘军民共建’的旗号，意图侵吞国有资产……”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始终在观察屋里的另一个人。
那个叫顾野的村夫，此刻正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一会儿摸摸冰冷的铁皮文件柜，一会儿又凑到地球仪跟前，笨拙地转动着。
他似乎完全没在听他们的谈话。
吴志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任务，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王主任听着吴志刚的话，脸色越来越沉，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
“吴同志，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
吴志刚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这里面，有纺织厂内部的举报信，有他们虚报成本、转移利润的账目副本，证据确凿。我们希望武装部能配合我们省厅纪检部门，对纺织厂进行突击审查，将这些国家的蛀虫一网打尽！”
他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
王主任接过文件，粗略翻了翻，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吴同志，此事非同小可。纺织厂是县里的明星企业，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主任，正因如此，才更要刮骨疗毒！”
吴志刚加重了语气。
“而且，我们还收到消息，纺织厂的厂长高建国，与贵部的一些同志走得很近。为了避嫌，也为了保证调查的公正性，我们希望在调查期间，王主任您能暂时配合我们，到市里的招待所休息几天，您看如何？”
图穷匕见。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名为调查，实为软禁。
只要控制住王主任，顾野在青阳县的官方保护伞就会瞬间崩塌。
届时，一个无权无势的村霸，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王主任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响。
“放肆！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王某人跟他们同流合污吗？”
“王主任息怒，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吴志刚不慌不忙，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就在这时。
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的顾野，突然晃到了吴志刚的身边。
他弯下腰，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吴志刚完全笼罩。
他凑到吴志刚耳边，用一种极低、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演得，不错。”
吴志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顾野直起身。
他张口，将嘴里那根被嚼烂的狗尾巴草“呸”地吐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了碾。
这个动作做完，他再抬头时，那双懒散的眸子。
寒光迸射。
那不是人的眼睛，是野兽的瞳孔。
“自我介绍一下。”
顾野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
“京城，顾野。”
他没说任何头衔。
只报了地名和姓名。
但“京城”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了吴志刚的心脏上！
吴志刚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移动。
“你……你不是……”
“不是那个资料上的蠢货村霸，对吗？”顾野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缓步逼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吴志刚的心跳上。
“叶家没人告诉你们，我师父是军中格斗宗师，我十五岁就能在西山猎场，徒手杀一头野猪吗？”
“也没人告诉你们，我最擅长的，就是把你们这种自作聪明的读书人，骨头一根一根地拆下来，再严丝合缝地拼回去吗？”
顾野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残忍和戏谑。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踏进的，根本不是什么县武装部办公室。
这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地狱。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不干什么。”
顾野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颊。
那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就是想请你……喝杯茶。”
话音未落，顾野的手腕猛地一翻！
快如闪电！
那只手精准地扣住了吴志刚的喉咙！
“呃——！”
吴志刚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在喉咙深处，他双手拼命去掰顾野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像烧红的铁钳，纹丝不动。
窒息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全部理智。
顾野单手发力，竟将一个成年男人硬生生从地上拎了起来！
吴志刚双脚离地，徒劳地蹬踹着。
他被拖向墙边，高档皮鞋的鞋跟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啸。
“叶知秋没告诉你吗？”
顾野的脸凑近他，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在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
“而我的规矩就是……”
他的瞳孔里，杀意沸腾。
“——谁，都不能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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