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IV 行星，难民营地，篝火余烬。
那场盛大的“撸串大会”刚刚结束。原本喧嚣的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星河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那数十万吃饱了肚子的外星奴隶。按理说，饱暖之后应该是欢庆，或者是对未来的规划。
但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这群身体强壮、有的甚至长着四只手臂、能徒手撕开钢板的生物，在吃完饭后，并没有站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整整齐齐地——跪下了。
他们跪向那个被捆在柱子上的“黑甲军阀”，甚至有人偷偷把藏起来的肉串，战战兢兢地递到那个曾经虐待他们的暴君嘴边。
那个军阀虽然被俘，却依然一脸狞笑，张嘴咬住肉，然后狠狠吐在那奴隶的脸上。
奴隶不敢擦，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了，浑身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杨烈看得火冒三丈，“这帮家伙骨头是软的吗？我们救了他们，他们却去跪拜仇人？”
“不，杨烈。这不是软弱。”
顾寒云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声音冷得像是一把解剖刀。
“这是心理学上最悲哀的现象——‘斯德哥尔摩综合征’（Stockholm Syndrome）。”
她指着那个还在发抖的奴隶。
“当受害者长期处于生命受到威胁、且施暴者偶尔施予小恩小惠（比如不杀他们）的极端环境下，受害者会产生一种错觉：施暴者是他们的保护神。”
“他们会在潜意识里同情、甚至依赖加害者，以此来降低内心的恐惧和认知冲突。”
“那个军阀统治了他们几百年，这种恐惧已经刻进了基因里。”
“还有……”
顾寒云的手指划过人群。
“你看那些强壮的矿工。他们明明有力气反抗，却连头都不敢抬。这是**‘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
“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曾做过实验：如果把狗关在笼子里反复电击且无法逃脱，最终即使打开笼门，狗也不会逃跑，只会趴在地上哀鸣。”
“这些奴隶就是那些狗。”
“他们的身体自由了，但他们的心理防线还在笼子里。”
“这种巨大的反差——拥有能够推翻暴政的力量（肉体），却拥有一颗甘愿受奴役的心（精神），才是这个文明最深的锁链。”
“如果不打破这个锁，我们给他们再多的枪，他们也只会拿来杀自己人。”
李星河听着分析，脸色阴沉。
他大步走下高台，来到了那个给军阀喂食的奴隶面前。
那个奴隶看到李星河（新的征服者），吓得立刻调转方向，对着李星河疯狂磕头。
“起来。”李星河命令道。
奴隶不动，只是发抖。
“我让你站起来！”
李星河一把抓住奴隶的肩膀——这个外星人身高两米五，肌肉虬结，却被一米八的李星河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看着他。”
李星河指着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军阀。
“他现在没有枪，没有机甲，手脚都被捆住了。他就是一块肉。”
“你为什么怕他？”
“他……他是主人……”奴隶结结巴巴地说，眼神躲闪，“他会……神罚……”
“去他妈的神罚。”
李星河从腰间拔出一把高频震动匕首，塞进奴隶的手里。
“拿着。”
奴隶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差点把刀扔了。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李星河的声音冰冷刺骨，甚至比那个军阀还要可怕。
“第一，你用这把刀，去割断他的绳子，然后继续给他当狗。但我会杀了你，因为我不需要软骨头的员工。”
“第二。”
李星河指着军阀那张嚣张的脸。
“你过去，给他一刀。”
“不需要杀了他，只要让他流血。只要你敢动他一下，我就给你A 级公民的身份，给你房子，给你尊严。”
“这叫**‘脱敏疗法’（desensitization）。”顾寒云在频道里低语，“也是‘服从性测试’**的反向应用。必须逼迫他们打破内心的图腾，才能重建自我。”
全场死寂。
数十万双眼睛盯着这个奴隶。
那个军阀还在笑：“哈哈！你敢吗？卑贱的虫子！我是你的王！你敢动我，你的全家都会……”
奴隶握着刀，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汗水混合着红色的尘土流下。
他的脑海里，一边是几百年的积威，一边是新主人的命令。
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让他的大脑几乎宕机。
“啊——！！！”
奴隶突然发出了一声崩溃般的嘶吼。
他没有割绳子，也没有刺向军阀的要害。
他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闭着眼睛，胡乱地挥了一刀。
噗嗤。
刀锋划过了军阀的大腿。鲜血喷涌而出。
军阀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杀猪般的惨叫：“啊！你这个畜生！你敢伤我？！”
神，流血了。
神，也会叫。
这一声惨叫，就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击碎了所有奴隶心中的那个无敌的图腾。
神性的祛魅（disenchantment）。
那个握刀的奴隶愣住了。他看着刀上的血，又看着那个痛哭流涕的“主人”。
原来，他也是肉做的。
原来，他也会疼。
那一刻，奴隶原本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了一分。
“他……他不是神。”
奴隶喃喃自语，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李星河，眼神中那种浑浊的奴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带着野性的光芒。
“老板……我干了！”
“很好。”
李星河拿回匕首，拍了拍那个奴隶（现在是战士）的肩膀。
“从今天起，没人能让你跪下。”
他转身，看向那几十万依然跪着的人群。
“都看到了吗？”
“血是红的，命是自己的。”
“想站着挣钱的，去那边领武器。”
“不想站起来的，继续跪着，但我这里不养废物。”
哗啦啦——
那是膝盖离开地面的声音。
那是几十万个灵魂，从心理的牢笼中挣脱的声音。
顾寒云看着这一幕，合上了手中的心理学报告。
“治疗结束。”
“这就是**‘破窗效应’**的逆向运用——只要有一个人打破了恐惧的窗户，光就会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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