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IV 行星,北极热能采集站,夜。
随着那些寄生虫般的长老被“物理净化”,这片新生的熔岩平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建设高潮。
寒风呼啸,卷起地面的冰晶,打在刚刚竖起的钛合金塔架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这里的气温是零下 80 摄氏度,但在那道被撕裂的地壳裂缝深处,涌动的岩浆却高达 1200 摄氏度。
极寒与极热,仅仅相隔了几百米。
李星河穿着厚重的防寒服,站在悬崖边,看着下方那条流淌的金红色河流。他的呼吸在面罩上凝结成白霜。
“这就是宇宙中最原本的动力。”
苏清歌站在他身边,并没有看岩浆,而是盯着手中平板上的热力学模型。
“在物理学中,所有的能量转换,本质上都是在利用温差。”
她指着正在安装的巨大热交换器。
“法国物理学家卡诺在 1824 年就告诉了我们这个残酷的真理:热机的效率取决于高温热源(t_h)与低温热源(t_c)之间的差值。”
“公式是:\\eta = 1 - \\frac{t_c}{t_h}。”
“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获得源源不断的电力,是因为这颗星球的内核还在燃烧(t_h 很高),而它的表面却冻结在真空的边缘(t_c 很低)。”
苏清歌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感伤。
“这意味着,我们是在利用这颗星球的**‘死亡过程’**来发电。”
“每一焦耳的能量被提取出来,地核就会冷却一分。当内外温度平衡的那一刻,就是**‘热寂’**。”
“那时候,熵达到最大值,时间失去意义,生命也将终结。”
李星河沉默了。
他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扛着管道奋力工作的外星工人。他们并不懂什么卡诺循环,也不懂什么热寂。
他们只知道,把这个管子接好,今晚就能有暖气,孩子就不会冻死。
“热寂太遥远了,苏博士。”
李星河转过身,背对着那条代表着死亡与能量的岩浆河。
“对于这些刚刚活下来的人来说,哪怕是一秒钟的温暖,也是永恒。”
他走到一个正在休息的工棚前。
那里生着一堆并不合规矩的篝火(用建筑废料点的)。十几个外星工人围坐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伸出手,靠近火焰。
在那跳动的橘黄色火光中,他们脸上那种麻木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动的、舒展的安宁。
红外辐射。
这是物理学名词。
但在这一刻,它是希望。
“你看。”李星河指着那堆火。
“物理学是冷酷的,它告诉我们要追求效率,要利用温差。但生命是温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反熵’**的奇迹。”
“我们在这里建电站,不是为了加速这颗星球的死亡。”
“而是为了在宇宙彻底冷却之前,把这点热量,变成文明的火种。”
苏清歌愣住了。
她看着火光映照下李星河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冰冷的逻辑中,找到最滚烫的理由。
“你是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苏清歌轻声说道,嘴角却微微上扬。
她走过去,在李星河身边坐下,也学着那些工人的样子,向着那堆篝火伸出了手。
虽然隔着手套,但那种辐射热依然穿透了织物,传递到了指尖。
热传导。
分子动能的传递。
但在这一刻,传递的不仅仅是能量。
李星河感觉到身边人的肩膀轻轻靠了过来。在这个零下 80 度的异星夜晚,在这个充满了钢铁与岩石的工地上,两个来自地球的灵魂,在物理法则的缝隙中,找到了一丝依靠。
“如果宇宙终将热寂……”
李星河看着跳动的火焰,低声说道。
“那我们就在熄灭之前,烧得更亮一点。”
轰——
远处,巨大的涡轮发电机组终于完成了并网。
一排排高耸的路灯,顺着刚铺好的大道,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亮起,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光,刺破了黑暗。
围在篝火旁的工人们发出了欢呼。他们站起来,在灯光下拥抱、跳跃。
苏清歌看着那条光带,眼眶微湿。
“光电效应。”她喃喃自语,“光子撞击金属表面,逸出电子,形成电流。”
“不。”
李星河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是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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