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一阵比警报还要刺耳的通讯请求声，像是一把冰镐，粗暴地凿穿了驾驶舱内那层粉红色的暧昧气泡。
绘琉璃猛地睁开眼，那种艺术家的迷离瞬间消散。她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从李星河的怀里弹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一头撞在机甲的控制面板上。
“谁？！”她整理着凌乱的长衫，脸上带着欲求不满的杀气。
“老……老板！救命啊！”
屏幕上弹出了陈二狗那张扭曲的大脸，背景是一片浑浊的黄汤和惊恐的尖叫声。
“发大水了！咱们的扫盲班……那个刚盖好的教室，要被冲走了！”
“水？”李星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的躁动，把注意力拉回现实，“刚才不是还在下雨吗？哪来的大水？”
“是**泥石流**！”
陈二狗吼道。
“那帮森之民虽然学会了戴安全帽，但他们选校址的时候没看风水啊！他们把教室建在了山口的下坡处！”
李星河眼神一凛，立刻调出了地形雷达。
只见那条刚刚被炸开的“风之门”峡谷，此刻正变成一条狂暴的泄洪道。千万吨的雨水混合着被炸碎的岩石粉末、沙土，形成了一条黏稠、沉重、破坏力极强的黑龙，顺着坡度咆哮而下。
“糟了。”
李星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
“这是**地理学**上的死局。”
他一边启动机甲引擎，一边对还没回过神的绘琉璃喊道：
“坐稳了！我们要去玩命了！”
“这地方原本是旱极，地表全是疏松的风化壳，植被覆盖率为零。这种地貌在地理上叫**‘劣地’**。”
“一旦遭遇暴雨，缺乏植被固土的地面瞬间就会液化。”
“加上我们为了开山，人为制造了大量的碎屑物质。”
“当水流流出山口，坡度减缓，流速降低，泥沙开始堆积……这里正在形成一个致命的**‘冲积扇’**！”
李星河操控着“刑天”机甲，像一头疯牛一样冲出了避风港。
“而我们的学校，正好建在这个扇面的**扇顶**——也就是泥石流冲击力最大的‘喉咙口’！”
……
**山口，扫盲班工地。**
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原本朗朗的读书声变成了哭喊。那是几千名刚刚拿起笔、还没来得及学会写自己名字的土着学生。
他们看着那堵高达十米的泥墙轰隆隆地压过来，吓得腿都软了。
老祭司抱着那本湿透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跪在泥水里，绝望地看着天空。
“这是报应……我们改了山的水脉，山神发怒了……”
“神你大爷！”
一声暴喝从天而降。
**轰！！！**
一台红色的机甲（李星河的座驾）从悬崖上跳下，重重地砸在泥石流的必经之路上。
巨大的冲击力溅起了漫天的泥浆。
“想活命的都给我闭嘴！往高处跑！”
李星河在驾驶舱里怒吼，双手在操作杆上化作残影。
“绘琉璃！帮我看着液压平衡！我们要当**‘堤坝’**！”
“你疯了？”绘琉璃看着前方那排山倒海的泥浪，脸色苍白，“这动能有几万吨！机甲会被冲走的！”
“冲不走。”
李星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因为我们懂**流体力学**。”
“机甲模式切换——**‘推土机’**！”
“刑天”机甲背后的推进器全功率喷射，死死抵住地面。它没有试图硬挡，而是将巨大的等离子切割刀插入地下，猛地向侧面一掀。
**滋啦——**
大地被切开了一道深沟。
“这是**‘导流’**！”
李星河大喊。
“在地理治理中，面对泥石流，堵不如疏！”
“我们要在这里，人工制造一次**‘河流袭夺’**！”
“把这条泥龙的头，给我强行扭到旁边的干河谷里去！”
“二狗！老钳！别看着了！把所有的工程机甲都开过来！”
“排成一排！给我铲！”
……
**泥泞中的钢铁长城。**
在这危急关头，星尘动力的“企业文化”（或者说那是种不要命的包工头精神）爆发了。
几十台机甲轰鸣着冲入泥浆。
它们用钢铁的身躯，在洪流中筑起了一道临时的人字形导流堤。
泥石流撞击在机甲的装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液压杆在哀鸣，警报灯在疯狂闪烁。
“顶住！顶住！”
老祭司看着那些在泥浆中却一步不退的钢铁巨人，看着那些被泥水糊满却依然亮着的电子眼。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经书不香了。
神只会降灾，但这些铁疙瘩……在救人。
“孩子们！”老祭司把书塞进怀里，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什么风水了，抄起一把铲子就冲了上去。
“别让神使一个人扛着！挖啊！”
“挖！”
数千名土着学生，扔掉了恐惧，那是他们第一次为了生存，不是向天祈祷，而是向地挥铲。
一铲子，两铲子。
在机甲和人力的共同努力下，一条侧向的导流渠终于被挖通了。
**哗啦——**
狂暴的泥石流找到了新的宣泄口，顺着沟槽，咆哮着冲向了无人区的深渊。
扫盲班的工棚，在距离泥流边缘仅仅一米的地方，保住了。
……
**风雨渐歇。**
李星河瘫坐在驾驶舱里，浑身湿透。
机甲的腿部装甲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但他看着外面那些满身泥巴、却在欢呼拥抱的土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意。
“这就是**地理**。”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狼狈的绘琉璃。
“如果你不尊重它，它就会埋了你。但如果你懂它，你就能给河改道，给山搬家。”
绘琉璃没有说话。她看着窗外那条新开辟的河道，看着那些在泥泞中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生命。
她拿起那支还没干的画笔，在起雾的玻璃窗上，画了一条弯曲的线。
“这线条……”她轻声说道，“虽然脏，但是很有力量。”
“比刚才的吻，还要动人。”
李星河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下次换个干净点的地方动人行吗？”
“这泥汤子里……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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