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眉翻窗离去后，萧玉镜并未沉浸在闺蜜重逢的喜悦中太久。她重新坐回书案前，指尖在墨渊送来的密报上轻轻敲击，眸光沉静如水。秦王府的异动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必须尽早处置。
“锦书。”
她轻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锦书应声而入：
“殿下有何吩咐？”
“去请卫公子、墨公子和沈公子过来。”
萧玉镜顿了顿，补充道，
“让柳公子也一同来。”
不多时，四人齐聚兰台轩。卫琳琅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殿下近来的变化，让他看到了更多博弈的可能；墨渊如同沉默的影子，气息收敛到了极致；沈孤月虽伤势初愈，但身姿笔挺，目光坚定；柳拂衣则面带关切，似乎还在担心殿下的“病体”。
“琳琅，秦王府往京西大营输送的物资，查清楚具体是什么了吗？”萧玉镜开门见山，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画着圈，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卫琳琅上前一步，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仿佛在掐算：
“回殿下，表面多是些寻常军需，被服、粮草之类。但其中有几批药材，”他刻意停顿，注意到萧玉镜画圈的手指停住了，“数量远超寻常配置，且经由不同渠道，分多次、小批量送入，颇为蹊跷。臣已让阿拂暗中查验过药渣，”
他看向柳拂衣，
“似乎……并非治疗寻常风寒外伤之物。”
柳拂衣适时接口，语气温润却带着医者的笃定：
“殿下，那药渣中有几味药，如曼陀罗、天仙子等，用量微妙，更常用于……制迷香，或某些见不得光的秘药。”
萧玉镜眼神一冷，指尖重重点在案几上：
“不是治病的，那便是用来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继续查，弄清楚这些药材的最终去向和用途。另外，秦王名下那些产业，尤其是最近资金流动异常的，给我盯死了，看看他到底想用这些银子做什么。”
她看向墨渊。
墨渊微微颔首，声音低沉：
“已在部署。”
“是。”
卫琳琅领命，随即狐狸眼一弯，又道：
“殿下，近日京城关于您和帝师大人的流言愈演愈烈，我们是否要……”
“不必理会。”
萧玉镜摆手，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像只偷腥的猫，
“流言有时也能成为最好的掩护。他们越是关注本宫的‘儿女情长’，就越容易忽略别的。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匕首，
“我们也不能白白被他们议论，总得收点利息。”
她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银杏叶，忽然问道：“琳琅，你说，若本宫想在京城开一家铺子，卖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该如何？”
卫琳琅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铜钱，灵活地把玩着：
“殿下是想……以此为由头，建立我们自己的消息渠道和资金来源？”他总能最快领会她的意图。
“不止。”
萧玉镜回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属于“林微”的商业头脑，
“还要让某些人，肉疼一下。”
她仔细分析过，秦王势力盘根错节，明面上的打压容易打草惊蛇。但若能在他利润丰厚的产业领域撕开一道口子，既能削弱其财力，又能搅乱其阵脚，何乐而不为？
“本宫听闻，
秦王妃的母族，掌控着京城近三成的绸缎庄和脂粉铺，利润颇丰？”萧玉镜若有所思，目光扫过在场几人。
“殿下英明。”
卫琳琅接口，铜钱在他指间叮当作响，
“尤其是‘云想阁’的脂粉和‘锦绣庄’的苏绣，是京中贵女们追捧的对象，日进斗金。”他眼中蓝光微闪，已然开始心算投入与产出。
“既然如此，”
萧玉镜笑得像只发现了鸡窝的小狐狸，
“那咱们就在他们对面，开一家更好的。名字本宫都想好了，就叫——云水间。”
接下来的几天，公主府的核心智囊团——卫琳琅（总策划兼账房）、柳拂衣（首席研发官，负责调配“神仙玉女粉”、“流光溢彩胭脂”等新产品）、墨渊（安全总监，负责选址、安保及密道设计），连同刚刚加入的“编外首席体验官”顾青眉（负责制造舆论和提供“贵族用户体验反馈”），在萧玉镜这个“首席执行官”的带领下，投入了一场秘密而火热的“商业策划大会”。
萧玉镜将记忆中现代商业的一些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阐述出来。
“我们的‘云水间’，不能只卖东西。”
她在一张京城舆图上圈出几个正对“云想阁”和“锦绣庄”的黄金地段，“要打造成一个……让她们心甘情愿掏钱，还觉得物超所值，甚至流连忘返的地方。”
她用了“流连忘返”这个词，卫琳琅立刻在小本子上记下。
“殿下，何谓‘物超所值’？”
卫琳琅虚心求教，炭笔飞快。
“比如，我们卖的不只是胭脂水粉，而是‘美丽’和‘自信’。”
萧玉镜开始“画大饼”，
“可以在铺子后院设几个雅致厢房，请阿拂调配一些养颜的花草茶，客人选购时，可以免费品尝，听琴师演奏，甚至由经过培训的侍女为其量身讲解如何搭配衣饰、梳何种发髻……这叫‘增值服务’。”
她抛出一个新词。
柳拂衣眼神一亮，立刻接话：
“妙啊！殿下！如此一来，她们在我们这里待得越久，买得可能就越多，还能口耳相传，吸引更多客人！而且花草茶方子我可以调整，既能养颜，也能……嗯，让人心情愉悦。”
他暗示可以加入一些安神或令人放松的药材。
“还有，”
萧玉镜继续灌输，
“可以弄个‘贵宾玉牒’制度。一次性消费满一定金额，或者预存银两，就成为我们的玉牒贵宾，日后买东西享受折扣，新品优先试用，逢年过节还能收到我们精心准备的‘新品小样’和节礼……这叫‘绑定客户’。”
她又抛出一个概念。
顾青眉听得目瞪口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晃了晃：
“玉镜！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些招数也太……太狡猾了！不过我喜欢！到时候我第一个办玉牒，带我那帮小姐妹去给你捧场，保证让‘云想阁’门可罗雀！”她仿佛已经看到对门冷清的场景，笑得像只小狐狸。
连一向沉默的墨渊都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很实际：
“殿下，选址已初步确定两处，均符合要求。后院密道图纸在此，请您过目。人员方面，初步筛选了一批身家清白的，核心岗位会安排我们的人。”
他递上一卷图纸。
“很好。”
萧玉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展开图纸，上面清晰地标注了店铺布局、暗格以及通往相邻街巷的隐秘通道。
“阿拂，你的‘神仙玉女粉’和‘星辰锦’样品如何了？”
柳拂衣从随身药箱里取出几个小巧的玉盒和一块布料：
“殿下请看。这玉女粉加入了珍珠末和几种特殊花卉精油，敷面后确实能提亮肤色。这‘星辰锦’，”
他展开那块布料，在光线下，布料竟隐隐有细碎光芒流动，
“是用特殊矿物染丝，再以秘法织就，色泽比寻常苏绣更鲜亮持久些。”他虽然谦虚地说“些”，
但脸上带着医者对手中成果的自信。
“足够了！”
萧玉镜抚摸着那光滑璀璨的布料，信心大增，
“青眉，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青眉拍着胸脯，杏眼里闪着光：
“包在我身上！明天……不，今晚的诗会，我就让‘神仙玉女粉’和‘星辰锦’的名字，响彻京城贵女圈！”
就在公主府密谋着如何用商业手段给秦王“放血”的同时，帝师府的书房里，谢玄面前的《道德经》依旧停留在那一页。香炉里青烟袅袅，却似乎驱不散他眉宇间一丝极淡的凝滞。
流言并未因他的冷处理而平息，反而因萧玉镜那边毫无动静（在他看来是某种默认），而显得更加“真实”。他甚至在某次入宫时，被一位与他老师交好的老宗亲拍着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
“玄儿啊，年轻人，有时也需懂得珍惜眼前人……”
谢玄
“……”
他只能维持着面无表情，周身气息更冷了几分。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潜伏在公主府外的暗卫回报，近日公主府人员进出频繁，卫琳琅、墨渊，甚至连刚回京的顾青眉都常常密会，似乎……在筹划什么大事？并非他预想中的儿女情长纠葛，而是正事？
这发现让谢玄更加困惑。她一边用流言将他架在火上烤，一边却又在暗中布局正事？她到底想做什么？那个曾经只会痴缠着他的萧玉镜，何时有了这般心思和手腕？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那个女人了。曾经的痴缠仿佛一场幻梦，如今这个冷静、狡黠、甚至带着几分凌厉锋芒，懂得运用舆论、暗中布局的萧玉镜，才是她的真面目？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谢玄感到极其不适。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包括她那份曾经令他困扰却也在意料之中的痴恋。可现在，那份痴恋似乎变成了别的东西，一种更复杂、更难以捉摸，也……更危险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鱼形玉珏，这是师门传承的信物，亦与她的【朱阙镜心】有着某种他尚未完全明了的神秘关联。师父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而那个命定的“镜瞳者”……他抬眸，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公主府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那片惯常的“混沌”之下，暗流汹涌。
就在谢玄陷入沉思时，凛羽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神色比上次汇报流言时更加古怪，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
“主上，公主府那边……有新动向。”
凛羽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似乎在……筹备开铺子？”
谢玄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铺子？”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卫琳琅近日频繁接触牙人，似乎在物色铺面。地点……多半选在秦王妃母族产业，尤其是‘云想阁’和‘锦绣庄’对面。”
凛羽硬着头皮汇报，
“而且，顾小姐近日在京中贵女圈里活跃，放出风声，说公主殿下得了海外奇方，研制出了什么……能让人‘容光焕发’的‘神仙玉女粉’，还有‘永不褪色’的‘星辰锦’……引得不少贵女好奇打听。”
谢玄：“……”
他放下笔，取过一旁的湿帕，慢慢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墨渍，动作优雅却透着一丝凝滞。所以，她折腾出满城风雨的流言，转头就去琢磨着开铺子，还要跟秦王的钱袋子打擂台？
萧玉镜，你究竟是在报复秦王，还是……觉得单单搅动本王心神不够尽兴，开始向整个京城的商业秩序发起挑战了？
他忽然有一种清晰的预感，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水，恐怕真要因为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而被彻底搅浑了。而他自己，似乎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安然置身事外。
那片他竭力维持的、用以隔绝窥探与情感的“混沌”，正因那女人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和“胡作非为”，掀起越来越难以忽视、越来越汹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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