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李氏庄园，号称“铁壁”。
墙高三丈，外有壕沟，庄内豢养的家丁护院，足有八百之众，弓弩手便占了百余。李家老爷最爱抚着胡须，对来访的县官夸耀：“我这庄子，便是官军来了，也得啃下一嘴泥。”
议事堂内，武松一拳砸在桌上：“哥哥，给我五百精骑，三日之内，我必破庄！”
林冲却只是摇头，他没有看地图，反是看向一旁的陈老根。
“老根叔，你以前是李家的佃户？”
陈老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满是皱纹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是混杂着恐惧和仇恨的表情。“是……俺爹就是活活被他们逼租，吊死在自家屋梁上的。”
“好。”林冲站起身，“你挑二十个信得过的老兄弟，扮作乞丐，去庄子周边的村落里待着。什么都不用做，就去听，去看，去问。问问有多少人家，和李家有血仇。再帮我摸清楚一件事，庄子里每日泼倒秽物的暗沟，通向何处。”
他又转向春娘：“春娘，让你的人，连夜缝制一百套李家家仆的衣裳，要快。”
战前最后一夜，山风呼啸。
林冲擦拭着他的钢刀，刀身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他对帐内所有将领，只说了一句话。
“这一仗，不为财货，为立规矩。谁剥民，谁就得死。”
拂晓，天降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盔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咚！咚！咚！”
二龙山的战鼓，在庄园北坡擂响。武松率领五百骁骑，冒雨冲杀，战马嘶鸣，喊杀声隔着雨幕，依旧震得人心头发颤。
李氏庄园立刻被惊动，庄主李员外披着衣服冲上望楼，见状大吼：“顶住！把所有人都调到北墙！弓弩手，给我射死他们！”
八百家丁，超过七百人被紧急调往北线，庄园南侧的防御，瞬间空虚下来。
无人注意，在庄园南墙外，一处臭气熏天的污水暗沟出口，水面之下，一个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林冲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第一个攀上沟岸。身后，是四百名最精锐的步卒，人人身着李家家仆的衣裳。
阿蛮扛着两个黑乎乎的“响雷筒”，对着一处紧锁的地窖铁门，嘿嘿一笑。
“轰！”
巨响声中，铁门被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陈腐的米香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粮仓与兵器库，瞬间易主。
林冲没有片刻停留，手中钢刀一引，直扑庄园正中的主厅。
厅堂之上，正中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丝楠木匾额，上书四个鎏金大字：皇恩浩荡。
林冲助跑两步，踩着廊柱，一跃而起。
“咔嚓！”
钢刀自上而下，势大力沉地劈下，那块代表着李家百年荣耀的匾额，从中间断为两截，重重摔在地上。
他一脚踹开厅门，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李员外正惊恐地回头，恰好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你家祖宗若有灵，该羞愧百年。”
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精准的清除。
当家丁们发现粮仓失守，兵器库易主，主家被擒时，抵抗便土崩瓦解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时辰。
李氏父子被反绑着跪在院中，浑身抖如筛糠。
一名护耕队的队长请示：“将军，这些家丁如何处置？”
“不杀。”林冲的命令出乎所有人意料，“凡放下兵器者，不追究。”
他走到院子中央，那里堆放着从小山一样的账房里搜出的文书。
他举起火把，亲自点燃了那堆记录着无数血泪的租契、地契和卖身文书。
火焰升腾，映着一张张麻木或惊恐的脸。
曹正走上高台，展开一卷白绢，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宣读。
“二龙山林将军令：《免奴令》！”
“凡李氏名下所有奴仆、家婢，自即刻起，恢复自由之身！愿归乡者，每人发路费三百文！愿留此垦荒者，授田二十亩，屋舍一间！”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我们……我们不是牲口了……”
哭声如同会传染，上千名被奴役了不知多少代的男男女女，跪倒了一片，有人用额头死命磕着地上的青石板，磕得鲜血淋漓。
“我们也能做人了！”
林冲走过去，将那名最先跪下的老妇人扶起。
老妇人颤抖着，不敢抬头。
他用一种异常沉稳的语调开口。
“从今往后，没人能再把你们的名字，写在纸上当货物。”
三日后，李氏庄园被夷为平地。
在废墟之上，一座新的屯垦区拔地而起，林冲亲自为其命名：“沛南大屯”。
八千亩良田被重新丈量、划分，优先分给那些刚刚获得自由身的前奴户，和被李家逼得家破人亡的佃户。
新的政令被张贴在每一处路口：三年免赋，五年减半。
屯内，学堂、医馆、织坊，同时破土动工。
分田仪式上，林冲亲自主持。
他将第一块刻着名字的田契木牌，郑重地交到了陈老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中。
陈老根捧着那块木牌，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带着身后上千名新获土地的农人，山呼海啸般高喊。
“青天将军！”
“青天将军！”
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不知从哪挤了出来，怯生生地将一根红布条，系在了林冲的靴子上。
春娘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笑着感叹：“哥哥如今不只是统帅，倒像是这万家百姓的父母官了。”
林冲没有回头，他望着远处被重新翻开的，散发着腥气的黑土，低声自语。
“父母官？我要做的是开路人。”
深夜，帅帐。
曹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递上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密信，拆开时，手都在抖。
“哥哥，东京来的消息。朝廷下了诏书，称你……称你‘僭越称制，图谋不轨’，已命淮南、京东两路兵马，即日集结，限期……剿灭我等。”
帐内，一片死寂。
武松“霍”地起身，满脸都是杀气。
林冲却笑了。
他接过那份情报，看都没看，随手扔在案上。他拿起一张从李家缴获的族谱，翻到背面，空白一片。
他抓起笔，饱蘸浓墨，在上面写下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民授我田，我护民国。
他掷笔起身，对着帐外沉声下令。
“传令各屯，即刻征兵启册！凡年十六以上壮丁，皆可报名！优先录用屯田户子弟！”
“另，传令阿蛮，地下兵工厂即刻起，三班轮转，日夜不休！新式钢弩，三月之内，我至少要看到三百具！”
他大步走出帐外，立于高台之上，望向南方漆黑的星野。
风，卷起地上的残云，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大地一片沉寂。
唯有山寨最深处的地下工坊里，传来一声声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轰鸣。
那是铁锤，在反复锻打烧红的钢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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