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决绝离去，直奔虫巢的身影还残留在众人意识中，剧场内紧绷的气氛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内斗”转折而略显古怪。
星放下她那根临时命名为“炎枪”的球棒，走到李素智身边，用球棒手柄轻轻捅了捅他的胳膊，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不愧是你”的表情：
“可以啊，李素智！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几句话，又是祭坛又是殉道者，又是妹妹被害又是虫群融合的……
嘴皮子一碰，就把那对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父子’给挑拨得当场决裂，一个跑去清理门户了。这手‘攻心为上’，玩得挺溜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调侃，但也不乏一丝赞叹。毕竟，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敌方最强战力之一临阵倒戈（至少是转移了目标），这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
然而，面对星的称赞，李素智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并非得意，反而带着几分幽深的玩味和一丝……近乎自嘲的漠然。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幽幽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他们啊……竟然真的会相信一个乐子人的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或好奇、或沉思、或还未从一连串变故中回过神的众人，语气更加微妙：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还坐上那么高的位置的。”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还沉浸在“离间计成功”氛围中的部分人。
“诶？”
三月七最先反应过来，她眨了眨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一点点害怕的神色，小声惊呼。
“所、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骗他们？你骗了星期日？还、还利用了他对他妹妹的感情？”
她看向李素智的眼神，多了几分疏远和警惕。
丹恒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抱着臂，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剖析，却更显锐利。
“不仅如此。你编织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故事，将梦主的动机和行为赋予了最符合逻辑也最恶意的解释。
你利用了星期日对知更鸟的重视，对匹诺康尼的责任感，以及对梦主本就因欺骗而产生的信任裂痕。你的话，每一句都像刀子，精准地剐在他最痛、最不安的地方。”
瓦尔特·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姬子端起咖啡杯的手也微微一顿；连波提欧都收起了那副看热闹的痞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面对众人陡然转变的目光和质问，李素智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仿佛在拂去什么灰尘。
“骗？利用？”
他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却显得有些无辜。
“我有说过，我刚才那长篇大论，句句都是经过验证、不容置疑的‘事实’吗？”
他环视一周，摊开手：“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关于梦主利用知更鸟之死刺激星期日、关于他暗中培育虫群作为后手、甚至关于‘秩序’必然降临的断言——这一切，都建立在我的‘推理’和‘猜测’之上。
我只不过是根据已知信息，描绘了其中一种……嗯，比较符合逻辑阴暗面的‘可能性’。”
他眨了眨眼，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只不过，我的运气似乎比较好，或者说，我对人性的阴暗面估计得比较准，刚好……被我‘蒙’对了那么一点点。”
“而那位梦主大人，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懒得解释，或者干脆觉得时机未到，总之，他没有站出来激烈反驳。
于是，在星期日听来，在你们看来……就好像我说的是板上钉钉的‘真相’一样。”
星皱着眉头，追问道：“那梦主为什么不反驳？如果他没做那些事，或者没你想的那么坏，他完全可以否认啊！”
“原因嘛……”
李素智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可能有很多种。也许，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他确实做了，或者至少做了大部分。也许，他做的比我说的更隐蔽、更过分，反驳反而会暴露更多。”
他笑了笑，带着一种洞悉的恶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默认，不是因为他做了，而是因为他发现，我描绘的这种‘可能性’，比他实际做的计划，更能激怒星期日，更能达到他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谁知道呢？”
“但从他刚才那表现——沉默，然后被星期日干掉化身——来看，我猜……我应该是‘蒙’对了一大半，或者说，他实际做的，可能比我猜的还要狠一点。”
丹恒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沉声问道：“那么，关于‘秩序’必然因仪式而复活降临这一点，是真的吗？这才是动摇星期日信念的核心。”
李素智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秩序’残存概念被大规模呼唤后可能产生某种‘回响’或‘投影’，这应该是真的。
星神层面的东西，哪怕陨落了，痕迹也不是那么好磨灭的。”
“但是，我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或手段，可以向星期日证明这一点一定会发生，或者会以何种形式、何种规模发生。
星期日之所以最终相信了，并且反应那么大，完全是因为……”
李素智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
“……在他心底，他已经不再相信梦主了。
当一个你全心信赖的人被证明在关键问题上欺骗了你，那么，关于他的一切计划，你都会倾向于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最符合他当下心境、也最让他恐惧的‘坏结局’模板罢了。”
听完这番剖析，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因战斗或变故而来的沉默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带着寒意、带着重新审视、甚至带着一丝忌惮的沉默。
他们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总是嬉皮笑脸、以找乐子为己任的家伙。
此人在关键时刻，心思之缜密，对人心弱点把握之精准，编织话语引导情绪之娴熟……简直配得上一句“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那乐子人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何等可怕的洞察力与操纵力？
星咂了咂嘴，用一种半是惊叹半是吐槽的语气总结道。
“不愧是能写出‘大爱仙尊’那种主角的家伙……果然一肚子黑水。此子心思深沉，善于操弄人心，断不可留啊！”
她这话当然是玩笑，但也确实道出了众人此刻的部分心声。
李素智对星的吐槽不以为意，反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事情办完收工”的悠闲模样。
“好了，学术讨论时间结束。接下来的事情，清理虫巢，对付可能狗急跳墙的梦主，还有处理‘秩序’的残留麻烦……
就交给我和那位怒气冲冲去找虫子的星期日先生吧。”
他看了一眼列车组和巡海游侠们，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点认真的考量：
“那些玩意儿，交给你们对付，多少有点……嗯，专业不太对口，也让人不放心。”
毕竟，涉及繁育命途的残渣、可能被梦主深度操控的变异虫群，以及一个藏在幕后、不知还有什么后手的老狐狸，危险性太高。
“你们嘛……”
李素智指了指剧场外逐渐恢复平静、但依然暗流涌动的梦境。
“该开香槟的开香槟，该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该安慰知更鸟小姐姐的去安慰。这里，”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那里，”他指了指星期日消失的方向，“交给我们。”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众人反应或反对的时间。
就像他出现时常常那么突兀一样，他的身影，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闪烁了一下，随即——
彻底消失。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逸散，就这么凭空不见了踪影。
仿佛他从未站在这里，参与并主导了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言语交锋与局势逆转。
剧场内，再次安静下来。只留下满地狼藉，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某个乐子人留下的、意味深长的余韵。
丹恒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他……总是这样。”
星扛起球棒，撇撇嘴：“神秘兮兮，自作主张……不过，这次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瓦尔特与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释然。
匹诺康尼的最终乐章，似乎并未在秩序的破碎中结束。而真正的终曲，或许将由那两个刚刚“结盟”的麻烦家伙，在虫群与阴谋的阴影深处奏响。
他们能做的，似乎真的只有等待，以及……准备好庆功的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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