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雷火之悟
持续了半月的高强度劳作，让营地的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愈发亮得惊人。围墙的地基已经深埋，半人高的夯土墙体初具规模，像一条沉睡的巨蟒，开始盘绕守护这片新生的土地。仓库里的肉干和熏鱼堆起了小垛，各种块茎和耐储存的野果也填满了几个新编的大藤筐。
“高筑墙，广积粮”的战略，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推进着。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和对未来的期盼，在营地中悄然滋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这日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从远山背后滚滚而来，迅速吞噬了湛蓝的天幕，低低地压向大地。空气变得粘稠而闷热，连风声都诡异地静止了，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昊正与禹在一段新筑的墙基旁，讨论着如何加固转角处的结构，以承受更大的冲击力。他抬头望天，眉头微蹙，脑中的“宇宙熵增监测”背景音似乎捕捉到了大气中急剧变化的能量流动，传递出【强对流天气预警，高概率伴随雷电】的信息。
“要下大雨了。”昊沉声道，“通知所有人，加固屋顶，检查排水，将露天堆放的食物和工具尽快转移。”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人们从各自的岗位上奔忙起来，用更多的茅草和泥土加固悬巢的屋顶，清理排水沟渠，将晾晒的肉干和堆放的木材抢运进屋内或临时搭建的雨棚下。
就在最后一批物资刚刚安置妥当，天际猛地亮起一道扭曲的、刺目欲盲的惨白电蛇，如同天神震怒挥下的鞭子，撕裂了昏暗的天幕！
“轰咔——！！！”
紧随其后的雷声，并非沉闷的轰鸣，而是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炸响！仿佛就在头顶劈落。
营地中不少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就连一些成年人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对于这天地之威，人类本能地心存敬畏与恐惧。
惨白的电光精准地击中了营地外不远处、森林边缘一棵格外高大的枯树。那棵不知枯死了多少年、枝桠如鬼爪般伸向天空的古树，瞬间被点燃！炽烈的火焰如同愤怒的巨兽，猛地腾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即使在渐起的狂风和随后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中，也顽强地燃烧着，映得那片区域一片通红。
暴雨如同天河倒泻，密集的雨点砸落在屋顶、地面和人们的兽皮衣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受阻。
所有人都躲进了悬巢内，听着外面狂风呼啸，暴雨如注，以及那棵燃烧的古树在雨水中挣扎发出的“滋滋”声。一种面对自然伟力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昊站在主屋门口，望着门外如帘的雨幕，以及雨幕深处那团在暴雨中明灭不定、却执着燃烧的火焰，目光深邃。雨水带来的寒意被他忽略，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天地间最狂暴，也最本源的力量之一——雷与火——所吸引。
燧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主屋，他和其他人一样，对雷电心存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吸引。他看着那在暴雨中依旧不灭的火焰，眼神有些发直。他见过部落保存的火种，小心翼翼，生怕熄灭，何曾见过如此狂暴、如此充满毁灭与生机并存的火焰？
“这火……好厉害……”燧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更清楚地看清那雨中的烈焰，“要是……要是我们也能有这样的火……”
他的话引起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烈、岩、禹等都看了过来。
昊转过身，看向燧，他的眼神平静，却仿佛能洞穿燧的心思：“你也想要这样的火？”
燧用力点头，眼神炽热：“有了这样的火，我们晚上就不用怕野兽，冬天就不会寒冷，还能驱散黑暗！它比我们小心翼翼保存的那个小火种，强大了无数倍！”
“那么，你觉得这火，从何而来？”昊引导着问。
燧愣了一下，指着外面：“是……是天雷带来的。”
“天雷为何能带来火？”昊再问。
这一次，燧彻底答不上来了。不仅是他，屋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天雷生火，如同太阳东升西落，在他们看来，是天生地养，是神迹，需要什么理由？
昊走到门口，任由些许雨丝飘落在脸上，感受着那其中的凉意。他伸手指向那棵燃烧的古树，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看那棵树。天雷击中它，在一瞬间释放出巨大的‘热’，这‘热’超过了树木能够承受的极限，于是，它便燃烧起来。”
他顿了顿，留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我们钻木取火，双手摩擦，也会感到‘热’。当这‘热’积累到足够多，超过了干草和木屑的承受极限，它们也会燃烧。”
“天雷之火，与我们双手摩擦所得之火，其本质，都是‘热’的积累与爆发。”
这番话，如同另一道惊雷，劈在了众人的认知之上！
天雷那等神威，竟然与他们日常钻木取火的原理相通？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固有的观念！
燧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看看外面那狂暴的雷火，又看看自己因为常年钻木而布满厚茧和伤疤的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席卷全身。
“可是……天雷之力，何等浩瀚？我们双手之力，何其渺小？”燧的声音带着颤抖。
“力量有大小，其理却相同。”昊的声音沉稳如山，“我们无法掌控天雷，但我们可以理解并利用产生‘热’的规律。关键在于，如何更有效、更持续地产生和积累这‘热’。”
他不再看向外面的雷火，而是将目光投向屋内角落那个被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在陶盆中缓缓燃烧的火种。
“我们现在的火种，需要日夜不停地添加燃料，小心翼翼守护，一旦熄灭，再次取得便极为麻烦。”昊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能掌握一种方法，可以随时、随地，按照我们的意愿，‘召唤’出火焰呢？”
随时、随地，召唤火焰？！
这个概念，比天雷生火更加冲击人心！那意味着他们将彻底摆脱对天然火种的依赖，意味着黑夜将不再是绝对的威胁，意味着寒冷将能被主动驱散！
燧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又看看自己的双手，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之前被沙盘推演压下的、对力量的渴望，以一种全新的形式被点燃了——那是对“创造”力量的渴望！
“昊！告诉我！该怎么做？”燧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他几步冲到昊面前，眼神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昊看着他那充满求知欲和行动力的眼神，知道时机已到。
“答案，或许就藏在你的双手之间，藏在那些你摩擦了无数次的木头之中。”昊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去观察，去思考，去尝试。为何有的木头更容易磨出火星？为何特定的木材组合效果更好？除了摩擦，还有没有其他方式可以更快地产生足够的热？”
他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而是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知道，直接给予，远不如引导他们自己去发现和领悟来得深刻。
燧如同魔怔了一般，嘴里反复念叨着“摩擦……热……木头……”，他甚至等不及雨停，就冲回自己的住处，翻找出各种不同质地、不同干湿程度的木棍和干草，就在屋檐下，顶着飘进来的雨丝，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观察和比较。
烈和岩看着陷入痴迷状态的燧，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他们知道，昊又一次，在不经意间，点燃了另一簇更为重要的文明之火。
昊望着门外依旧滂沱的雨势，以及雨中那个执着的身影，心中默念：
“文明的每一次飞跃，都始于对寻常之物的非凡追问。当我们不再敬畏雷火为神罚，而视其为可解之理时，人族方真正握住了照亮蒙昧的火炬。”
雨，终将停歇。而那被雷火点燃的智慧火花，却已在燧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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