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塔主控室内，时间在警报灯的闪烁和仪器过载的低鸣中被拉伸成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细丝。
林知的目光锁定在主屏幕中央的倒计时上，数字如同冰冷的心跳，规律地跳向那个预定的“临界窗口”——午夜零时三分十七秒。
那是根据阿蒙的数据和持续监测推算出的，仪式能量汇聚达到峰值、接口最可能被冲击成形的瞬间。
哈克守在门边，耳朵紧贴着厚重的金属门板，倾听着外面走廊里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和叫喊。
道格拉斯警长那边断断续续的通讯表明，塔外的战斗异常激烈，邪教守卫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夺回这座塔，警方防线承受着巨大压力。
薇薇安站在控制台旁，双手紧紧按着那个增强感知的装置，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她的“理智之锚”在持续运转，过滤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精神压迫感，但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与“期待”混合的脉动，依然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她的神经末梢。
“地下……开始了。”
她忽然低声说道，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个‘蜂巢’……所有‘工蜂’的精神波动，在同步……加速……像要烧起来一样。”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主控室内几台专门监测城市特定频段精神波动和能量异常的仪器，读数开始呈指数级飙升！
代表总坛方向的信息熵曲线如同疯长的藤蔓般向上窜起，精神力场强度突破了之前记录的所有峰值，并且还在持续攀升！
林知迅速调出监测站传来的、沉没广场区域的实时热成像与能量分布图。
图像显示，以沉没广场为中心，地表温度正异常且不均匀地升高，多处地面出现了微弱的、规律性的隆起和凹陷，仿佛有什么巨物在地下呼吸、挣扎。
空气中游离的灵能浓度达到了危险阈值，甚至在广场上空形成了肉眼隐约可见的、扭曲光线的淡黄色气旋。
“他们在加速催动仪式！”
林知沉声道，
“‘催眠师’可能察觉到了广播塔的异常，或者在按照他们自己的步调推进。我们的干扰时机可能需要微调。”
他手指飞动，重新计算。
根据新的能量爬升速率，最佳的干扰切入点可能需要提前十到十五秒。
每一秒的误差，都可能导致天差地别的结果。
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分钟。
突然，主控室剧烈震动了一下！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深沉的、源自地壳深处的闷响，仿佛巨人在地下翻身。
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阵低沉、宏大、非人声所能发出的嗡鸣声，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号角，穿透了层层岩土和建筑结构，清晰地在每一个人耳边、甚至意识深处震响！
“呜——————”
这声音无法用语言形容，它似乎包含了无穷尽的痛苦、狂喜、疯狂与空洞的混合，直接作用于生命最原始的本能。
塔外原本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中断，隐约传来一些人痛苦的嚎叫和意义不明的呓语。
“开始了……真正的‘合唱’……”
薇薇安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控制台边缘，额头上渗出冷汗，
“我能‘听’到……下面……成百上千个声音……不，成百上千个‘意识’……在被撕裂、被搅拌、被强行拧成一股……献给……献给那个‘洞’……”
林知紧盯着监测屏幕。
代表仪式核心的能量读数已经攀升到一个令人胆寒的数值，并且波动模式开始发生剧变，从相对规律的爬升，转向一种狂暴的、仿佛失控般的剧烈振荡！
与此同时，沉没广场上空的淡黄色气旋急速扩大、旋转，颜色从淡黄迅速加深为污浊的暗黄，中心区域开始变得漆黑，仿佛连月光都被吞噬。
倒计时：最后六十秒。
“哈克！守住门口！无论发生什么，不能让人进来打断发射程序！”
林知喝道，同时双手如飞，在控制台上进行最后的发射参数微调和锁定。
能量供应被提升至极限，几个次要系统因过载开始冒出电火花和焦糊味。
哈克低吼一声作为回应，匕首换成了从守卫身上缴获的一把“灵能枪”，枪口对准门口，眼神凶狠。
倒计时：三十秒。
主控室的震动变得更加频繁和剧烈，桌上的物品开始滑动、掉落。
那来自地底的嗡鸣声达到了顶峰，仿佛整个城市都在共鸣、呻吟。
监测屏幕上，沉没广场上空，那团暗黄近黑的气旋中心，一点纯粹的、无法形容颜色的“黑暗”突兀地浮现，并开始急速扩大、旋转！
那不是物质的黑，也不是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空洞”，一种对现实规则的否定性侵蚀。
它旋转着，边缘拉扯、撕裂着周围的空间，形成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令光线和视觉都发生诡异扭曲的波纹。
“虚空漩涡……高维接口……”
林知喃喃道，即使以他的定力，目睹这超越常识的一幕，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阿蒙的描述，化为了眼前这令人灵魂冻结的现实。
倒计时：十秒。
那“空洞”已经扩张到直径超过十米，悬浮在沉没广场上空百米处。
其内部并非漆黑一片，而是翻滚、流淌着无法名状的颜色和几何形状——非欧几里得的尖角、无限延伸又自我折叠的曲面、违反透视原理的立体结构……
它们瞬息万变，毫无逻辑，却又仿佛遵循着某种人类心智无法理解的、疯狂的内在规律。
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感到眼球刺痛、思维迟滞、肠胃翻涌。
更可怕的是，一股无形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压迫，以那漩涡为中心，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这股压迫并非物理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
它像是一万种互相矛盾的知识被强行塞进大脑，又像是最深沉的噩梦化作了实质的触手缠绕灵魂，更像是某种超越了善恶、超越了存在与虚无的、纯粹“异质”的冰冷凝视。
“呃啊——！”
广播塔内，即便是经过训练的警员，只要没有“理智之锚”或类似防护，在接触到这股压迫的瞬间，便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有人抱头倒地，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有人眼神涣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着破碎的疯话；还有人僵硬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或痴迷的诡异表情。
塔外，城市各处，凄厉的尖叫、疯狂的嚎哭、歇斯底里的狂笑混杂在一起，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混乱。
无数市民被这无形的精神海啸击中，意识防线脆弱者当场崩溃。
玻璃窗在无形力量的共振下碎裂，街灯忽明忽灭，动物躁动不安地哀鸣或自残。
整个灰雾之都，仿佛在瞬间被拖入了一个集体癫狂的噩梦。
主控室内，薇薇安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脸色惨白如死，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的“理智之锚”在疯狂运转，抵御着这远超之前模拟训练强度的冲击，保护着她的核心意识不至于瞬间瓦解，但代价是巨大的精神消耗和生理上的痛苦。
哈克也发出一声痛呼，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神涣散了一瞬，但凭借盗贼顽强的求生本能和之前接受的简易防护，他猛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死死守住门口。
只有林知，凭借其早已与防火墙深度整合、又经过多次升级优化的强大心智防御体系，以及科学家面对极端现象时近乎本能的、抽离情感的观察状态，勉强维持住了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他能感受到那恐怖的信息压迫如同实质的海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防火墙日志疯狂刷新着过载警告，但他强行稳住心神，目光死死锁定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以及屏幕上代表发射程序就绪的绿色光点。
午夜零时三分十七秒。
就是现在！
“干扰发射——启动！”
林知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控制台上那个猩红色的、代表最终指令的物理按钮。
广播塔顶端，那庞大的天线阵列骤然爆发出刺目到极致的、非自然光谱的强光！
塔身储存的巨量电能，连同临时接驳的备用能源，被毫无保留地抽取、转化，灌入林知精心设计的“桥接与调制系统”。
系统以最高效率运转，将那两个储存核心中的危险“弹药”——“逻辑悖论炸弹”与“模因结构噪音”——编码成两道性质迥异、但同样高度凝聚和具有极强指向性的复合信息冲击束。
嗡————！！！
一道远比之前所有动静都要低沉、却更加凝聚、仿佛能直接撼动空间根基的震鸣，从广播塔顶端爆发！
两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毁灭性信息结构的力量，如同两把无形的、由逻辑与混乱共同锻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撕裂了苍白月光下污浊的空气，无视了物理距离的阻碍，以近乎瞬时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沉没广场上空——那个刚刚稳定下来、正贪婪地汲取着下方献祭而来的精神能量、其内部疯狂几何图案旋转速度开始减缓、仿佛即将有什么更加不可名状之物要从中“渗出”的——虚空漩涡，高维接口！
干扰的利刃，终于挥出。
科学与理性的光芒，在这疯狂显现的深渊之门前，做出了它最决绝、也是最具风险的一次突刺。
结果，将在下一瞬间揭晓。
而无论结果如何，灰雾之都的命运，乃至更高维度的平衡，都已被这一按，推向了未知的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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