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老子顿悟
万顷霞光泼洒而下，漫过青翠欲滴的菜畦，将院落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箔。
陈安瘫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粗布衣衫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肌肤，传来一阵阵寒意。
“道法自然”四字如钟磬余音，仍在院中悠悠回荡，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一旁，通天的青萍剑鞘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旋即归于沉寂；
元始的玉如意上流转的清辉也黯淡了几分；篱笆旁那株狂舞的柳枝渐渐平息，其所引动的地脉龙气，如潮水般悄然退去，重归大地深处。
老子手中那柄拂尘的玉柄，毫无征兆地清光大盛，光晕流转，宛如活物！
“自然”二字，并非寻常道音，而是如同两道自混沌深处劈出的惊雷，悍然撕裂了他万古不变的心境壁垒，直直贯入其无边识海！
老者那双原本古井无波、映照大千的眸子，此刻骤然掀起滔天狂澜，眼底深处，竟倒映出洪荒未辟、天地未分之时，那阴阳纠缠、法则隐匿的原始鸿蒙景象，一片混沌，却又蕴藏着无限可能。
在他足下，那幅象征大道本源的太极图虚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轮转！
阴阳双鱼不再是悠然衔尾，而是如同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化作两道疾驰的光轮，疯狂追逐、碰撞。其下衍生的金桥虚影，在剧烈的道韵冲击下寸寸崩裂，又在瞬息间重组，周而复始。
那庞大精密的推演之力，此刻彻底脱离了掌控，如同脱缰的太古龙马，沿着“道法自然”这四个字所展现的全新轨迹，横冲直撞，颠覆着过往的一切认知框架。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万古的道音自老子周身荡开，化作无形的涟漪，席卷四方：
九天之上，垂落下一道磅礴浩瀚的混沌清炁，纯净无瑕，宛如一条倒悬的天河，无视时空阻隔，自其百会穴轰然灌入！
老者身上的素色道袍瞬间鼓荡而起，如云海怒涛般翻涌不息。
发髻上的玉簪“啪”地一声脆响，炸裂成点点莹光，满头银发挣脱束缚，无风狂舞，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化作了大道载体，流淌着细密繁复的天道符文，明灭不定。
他脚边的泥土发出“啵啵”轻响，一朵朵纯净无瑕的九品金莲破土而出，次第绽放！莲瓣之上，天然生成的道纹交织闪烁，竟隐隐构成“无为”、“自然”的古老篆文。
每一朵莲花的花心，都托起一个微缩的混沌光茧虚影，那光茧旋生旋灭，仿佛在演绎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小院范围内的天地灵气，此刻仿佛化为了透明的琥珀，凝固不动。篱笆上那根摇曳的柳枝，定格在半空之中。
唯有老子的身影，在那磅礴清炁的包裹下，逐渐变得透明、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融入这片天地，与大道本源合而为一。
老子缓缓闭上双目，唇齿微启，溢出一声几不可闻、却仿佛蕴含了万载沧桑的叹息：
“原来如此……”
他蓦然惊觉，自己耗费万古岁月苦苦参悟、持守的“无为”之道，虽臻至境，却无形中构筑了一座完美的牢笼！强求顺应天道轨迹，强推因果轮回运转，这本身，已是一种执着，一种刻意，反倒落了下乘，背离了真正的自然之义。
观院中草木，自生自灭，何曾有意？察日月轮转，东升西落，自有痕迹。不刻意执着于所谓的天规道轨，不强行扭转万物本来的性灵，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方是“无为”背后那“无不为”的真正堂奥。
混沌返真：识海之内，那象征无上智慧、推演万物的河图洛书虚影，以及无数天道龟甲，尽数崩碎，化作漫天莹莹清光，如百川归海，融入那疯狂轮转的太极图中。紧接着，那象征着阴阳平衡、循环不息的衔尾之环，悄然断裂。阴阳双鱼散去形态，复归为一片混沌未明、无形无质的鸿蒙星云，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大道未显的最初源头。
一旁的元始天尊，早已僵立原地，宛若一尊石雕，连手中那柄象征无上权柄的三宝玉如意“当啷”一声坠地，都恍若未闻！
他那张向来宝相庄严、平静无波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玄衣之上绣着的云纹仿佛失去了灵性，凝固如铁铸。眸底那片原本演化周天星辰、包罗万象的星河，此刻竟呈现出倒转、崩散的骇人景象。唇角边，一缕淡金色的圣血不受控制地渗出，却又在下一刻被老子周身溢出的清炁道韵瞬间蒸干。
“师兄所持的‘无为’大道……难道竟偏差了万古岁月？”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刀剑，狠狠刺穿了他的圣心。
他凝视着老子那逐渐与天地相融、趋于虚化的身影，亘古不变的圣躯，竟首次如同凡俗胎体般，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栗起来。
另一侧，通天教主掌中的青萍剑鞘发出低沉的嗡鸣，那足以截取一线天机的锋芒尽数收敛。
这位以剑道称尊的圣人，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眼底原本炽烈如火的战意与锋芒。
已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那“自然”二字，宛若一把无形钥匙，猝不及防地捅破了他以为已走到尽头的剑道前方，那面坚不可摧的铁壁，让他窥见了一片全新的、无法想象的天地。
陈安依旧茫然地望着清炁缭绕中身影模糊的老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那只粗陶碗边缘的豁口。
他全然不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依据前世模糊记忆而“瞎掰”出来的四个字，
竟正在让这位洪荒世界无为道的始祖，
亲手褪去层层天道规则所化的、厚重而完美的茧衣，
重新回归到那万物源初、无拘无束的混沌之本源。
霞光渐斜，将影子拉长，院中金莲上的道纹随之明灭不定。
老子的身影终于彻底虚化，融入天地清炁之中，唯有一缕清静平和的道音，似有若无，在院落的每一寸空间里缓缓回荡：
“道法自然……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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